秋风摇摇头,跟小孩大眼对小眼:“我也不知道。”
“这样吗……”小孩挠挠脸,有点失望,“那他是去摘月亮了吗?”
“摘月亮?”
“他经常晚上都不在屋里,有时候我还看到他站在屋檐上,特别——”小孩撇下嘴,秋风以为他会说风雅之类的词,谁知这个幼童看着她:“特别恐怖,像纸片画里的鬼魂妖怪。”
“但白天还是挺正常的。”小孩瞬间脱离畏惧的情绪转开话头,甚至想给自己斟茶。
“为何晚上要去摘月亮?”秋风见他短手够不到,替他倒了一杯。
小孩想了想:“他说的,他说自己晚上爬高点是去摘月亮,因为月亮上有坏人。”
“但是月亮上不是只有广寒仙子吗?”
秋风回答不出来,无意识地捏捏口袋里的青金石手串。她心里出现久违的踌躇感。
“还有客房吗?”她问。
“嗯……”小孩转头看看前柜挂牌,“还剩一间,是九里少侠一直住的那间。”
秋风点点头,然后停下来跟小孩对视,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好久,直到秋风收回小孩跟前的杯子:“我要两个小菜。”
——
秋风用完膳就上楼进入房间。
不大的房间,普通的陈设,还有淡淡灰尘扑面而来,秋风环顾着周围,突然发现窗户边架了一台小小的折叠长凳。
她蹲下身观察,发现长凳通过简单的就地取材,或许就是楼下断了半截的桃花树,通过打磨的小石子组成机关,轻轻一拉就扩展出极大面积。
凳脚还刻了一些小猫小太阳之类的图案。
秋风试着坐了上去,发现极为稳当,正好支撑她把身体倚在窗户边。下午的阳光照进来,她不自主地把脑袋放在臂间,干燥的灰尘、山间吹来的风、远处人群的脚步混合在一起,她轻轻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极为熟悉的桂花香出现在她昏沉的嗅觉中,那人静默的身形似乎想要从窗口跃进房间,突然看见倚在窗边睡觉的她就停止了动作。
他拉着窗沿俯身看她,似乎看了许久,最后轻轻地踩进屋内,依旧不离开少女周围,甚至蹲下身把柔软的发丝放在少女的膝盖上。
“你占了我的位置……”他的声音像是在高兴又像在无奈,轻柔地弥散在风里,拉长了两人在这片小小阳光里的时间。
秋风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她支起脑袋感觉脸上都被压出印子。甩甩头,发现身上被披了一条床上的小毯子。
拉起毯子反应了一会,她再次环顾这个房间。虽然前位客人住了几月,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长居的痕迹,像是刻意为之,不留下任何讯息。
这是逃亡者的必习课,所以他身上有着可应急变的“百宝袋”。
除了——秋风摸了摸身下这个粗糙又可爱的折叠凳,这是少年唯一证明自己存在过的证据,但他或许还会回来破坏掉这把凳子。
就算他偷偷砍了客栈老板的桃花树,用了许久打磨每一颗小石子,自娱自乐地刻下可爱的图案,这把凳子也必须被销毁——因为他不能被发现,他只能像鬼魂一样活着。
亲身体验过、多年熟悉的孤独感袭来,包裹住秋风的呼吸,她摸着这条毯子,心脏被莫名的感情拉扯着——她心软了。
她要做的事注定是死路,最坏的后果她自然能承担,但是如果有另外一个人会被影响,她便需要……
决定了就行动,秋风整理好发带,揉了揉脸让印子变淡。重新背上包袱往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住,回头看了一下然后折返,收好那个小折叠凳,提着走出。
提着折好的小凳子,翠色发带少女先去了饭店对门的当铺,拿出手串的几颗珠子,在老板救世主的目光中收下远低于市场价格的银票。
然后走到西街,排了许久的队,打包了一只香喷喷的酱烧蹄子。等到这时已经夜色席卷,月上枝头,她左手提凳子右手拿酱蹄子,问路人哪里是镇上最高的建筑。
“最高?南街的新月饭阁吧,尖尖都快修到月亮上了。”
南街,离明日码头最远的地方。秋风慢慢往南街走,喧闹的夜间人流与她逆向,她在一片光影中像是个奇怪的异类,提着最不应该同时出现的两样东西向月亮走去。
走了许久终于能望见新月饭阁的屋尖,秋风仰头望着高耸的建筑,再次懊悔没学轻功,愣了一会才把酱烧蹄子套在脖子上,再把小凳子穿到肘间,努力地一蹬腿,往上面爬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秋风少侠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她终于摸到屋檐边。
她哼哧哼哧地把手扒拉住檐边,往前面望去。
果然,她找到了。
月亮几乎要从天上倒下,屋尖最边缘有坐着的人影。少年沐浴在澄澈的银光中,他像是从月亮上滴下的仙雪,不可方物的美丽脸庞因为这边的动静而转过来。
在一瞬间的震惊后他又转了过去,似乎无视了趴在屋檐上的人。
“九里啊……”
少年的发丝缠绕着风,依旧倔强地不回头。
秋风试了一下,还是上不去,只能求救:“九里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