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了，考上了县里面最好的高中，有一次，越儿扯着宽布，要拉着我的手问我城里怎么样时，我拍开了她的手，冷冷的说你不是城里人么，有什么不知道的。
后来，爹告诉我，越儿确实是城里人，她爹是个干部，她娘不是光彩人，她是私生女。她娘拉扯她长大不容易，后来在包子铺遇上了开皮包公司的老板，她娘累了，想嫁人了，人家又不要越儿这个拖油瓶。然后她就被送养到乡下，又几经周折被拐卖到这林树峁这个穷山沟里。而爹发高烧让庸医治坏了半条腿，走路一拐一拐的，不好看，没姑娘家瞧得上，爷爷就把长的水灵水灵的越儿买了。顺理成章，算是结婚了。
恒子不好意思的笑骂了句，说他的两个娃皮得很，管教不听话。我笑笑孩子而已。
孩子而已。可是我觉得我作为孩子很过分。我看不出来越儿不情不愿的嫁给我爹，也从来不问越儿为什么不想在这小村里呆着。我也不理解她为什么想走走不了。我只知道她不用像二婶三婶，恒子小玲他们的娘一样，去地里干活，有时候还不给爹做饭，我觉得她很过分。她不知足。
＂言哥，你留几天吧，小玲回来，我们聚聚。＂他给小一点的娃熟练的挽着袖子，抬起头说。
我们是一个村里关系最好的，是该聚聚，毕竟我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回来了。
早饭过了，太阳正中天前要扶灵入土。村里人的习惯，有事儿搭把手，不生分。扶棺，入土，哭丧，新祭，很快，也就三个钟。人这一辈子，其实也不过是遇几个人，走那么一遭而已。戚婶嘀咕到，自言那小子果然石头心不会哭，入土都不哭。张大爷说林自言那小子和越儿妹子一样古怪。
我也觉得很怪，戚婶和张大爷离婚了还在一个屋檐。以前，谁家离婚了在村里人面前都低着头，羞得不出门，女的悄悄回娘家，男的去城里打小工，巴不得销声匿迹，哪还敢住一个屋檐下。
离婚，越儿好像一次没提过，她好像和谁都不想来往，她好像不只讨厌爹，只是爹是她最顺手的出气筒。越儿是有一股劲的，她不会像戚婶张口破骂，也不像小玲她娘一样眼泪滴滴答答，细声细语的哭。越儿只是憋着不说话。
我问过越儿，爹待你不好吗？叔叔婶婶，爷爷都没有欺负你吧。越儿愣住了，转过身，淡淡说了一句原来这就是命。越儿是不信这些的，倒是爹常常听恒子家的远房舅娘说要改个碾子朝向，供个大观音来治一治越儿的孤僻症。爹爱听这些，也乐此不疲的搬弄这些物件。
有次小玲她娘来家里劝和越儿宽心，要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偷听越儿和小玲她娘说过，她的日子就没有安稳过。她要闹，闹到天翻地覆，让谁都忍不了她。
不知爹怎么能忍的了越儿古怪，张大爷因为受不了戚婶的泼辣还拿着擀面杖打过戚婶呢，爹在越儿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爹常说他对不起越儿，要我别和越儿斗气。我就更来气，大声说，恒子他娘对恒子好的很，常给恒子裁衣裳，越儿算什么娘？
这些话越儿听得到，我知道。她喜欢靠着窗子边上的床，绣些花样。我故意大声喊出来这些话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