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新生入学，学校组织军训，军训地点定在操场。
财经类院校在精打细算方面堪称优秀。
那是个并不凉爽的九月，盆地的秋天非但不秋高，也不气爽，反而暴晒和暴雨轮番登场，空气湿度极大，整个一露天大桑拿房。
所有人被要求穿着衬衣加外套的军训服，扎紧皮带。队伍里有好几个女生因为受不了暑热，在站军姿时晕倒，被抬到阴凉处降温。在此形势下，教官下令：“原地休息！”
全体齐刷刷坐在刚被暴雨浇透，又被烈日蒸腾着的泥地上。
热气从屁股下钻进毛孔，不知多少年轻的屁股会在片刻后起皮疹。每个人都蔫头耷脑的，像沙坑里被晒蔫的野草。他们头脑空空，尽量不去想身体上的不适。
就在一片沮丧中，从不知哪个队伍里传来一声怒喝。
“二排陈森森，出列！”教官严厉的呵斥。
苏小素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军帽后露出兔子尾巴那么长头发的瘦弱女生站起来。被教官挑起的皮带下露出肉来，显然没衬衣的踪迹，脖子处的领子却显示里面穿着衬衣。
“衬衣怎么回事？”教官站在她面前距离半米远，眼神逼视。
“报告教官，剪了。”
女生抬头挺胸直视高出一个半头的教官，大声回答。气沉丹田，理直气壮，很难想象声音来自那样一个小体腔。
人群爆发出一阵低笑，还不熟悉的同学彼此间开始交头接耳。
“安静！”各方阵教官维持自己新兵秩序。“再出声全体站军姿！”
声音瞬间没了，谁也不想在烈日下穿着捂蛆的制服站军姿。但眼睛依然注视着不远处的热闹。
“为什么剪衬衣？”隔壁方阵的热闹还没完，教官继续问。
“报告教官，因为热！”女生洪亮地回答。
“别人不热？就你热？”
“她们也热！”女生继续吼，生怕别人听不到似哦。“所以晕倒了。我不想晕倒。”
哄堂大笑！
教官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盛怒之下罚女生围着操场跑圈。女生并不辩解，一个立正，自己喊着口号：向右转，齐步跑，一二一，一二一……离开草坪去了跑道。
又是一阵低笑，不知他们是在笑女生，还是笑教官。
苏小素感受到她的开心，当她们傻不拉几坐在地上蒸屁股时，那女生像风一样跑在一个人的赛道上，时而快，时而慢，大声唱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绿色军营，绿色军营教会我……”，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更不在乎嗤笑。
这边跑圈的按下不表，原地休息的队伍很快恢复训练。时间接近中午，当教官想起让罚跑的女生归队时，操场上早没了她的身影。
撒出去几个班干部到处找，也没找到人，只好作罢。
苏小素也是班干部，她身体饱满、体能超群，是班里的体育委员。中午吃完饭，午休，苏小素到西校门外菜市场买水果。恰好看到被罚跑的女生穿着便装，是那种露一只肩膀的卫衣，她坐在一家台湾人开的刨冰店里，正和台湾老板谈笑风生。
面前摆着一碗堆满番茄切片，上面铺了不知多少糖的刨冰，女生笑得花枝乱颤，雪白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她一口番茄一口糖，学着台湾腔，两人有来言有去语，台湾老板脸上笑开了花，像他乡遇故知。
下午，女生又被罚跑了，因为上午的擅自离开。她依然无所谓的样子，换了首军歌继续唱，路过男生方阵时吹着口哨飘过，被教官吼回来在旗杆下站军姿。
苏小素看到旗杆旁的她虽然身体保持军姿，但翻着白眼，神游四海的样子，活脱脱一副流氓嘴脸。
下午训练快结束时，教官让她归队，要求第二天交一份检查。
“报告教官！30多度高温要求我们穿两件是不对的，体罚也不对，检讨我不会写。”女生出列，大声报告。
初中毕业入伍的教官自然又是语塞。
后来的细节苏小素已记不清，但她记得这个女生一直被体罚直到军训结束，她就是陈森森。
苏小素很难说清楚陈森森的具体性格，她觉得她是分裂的。
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小姑娘，时而放荡不羁，时而严谨刻板。但无论是哪一面，好像都不是真实的她。苏小素眼中的陈森森就像那张四级考试卷，以为简单，可能是你根本没看懂考点。
大一第一次期末考试，金融专业126人在英语考试中只有3人及格。陈森森擦边险过60分，在家中生闷气，一直气到过完年回到寝室。她向来非常在意成绩，如果不是高考不能违拗家里意思第一志愿必须报师范，她因为不愿意当老师而故意漏填，就不会落到第二志愿的S财大来。这种二流大学虽然在业内名气还算响亮，但最多算个土地公公，走出一亩三分地就不灵了，所以陈森森的心从一开始就在远方。63分的英语成绩简直让她无法直视，像打倒在地上碎成8瓣的理想。
陈森森从小没玩伴，和同学也很难建立长久友谊。她曾困扰过，非常想融入集体，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但在高二时她突然很厌烦吵吵嚷嚷的同学，就独自搬了桌椅远离人群，去扫把簸箕堆放处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