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林和师兄们回来时候,几个师弟卖完凉皮正兴冲冲地往书院赶,两拨人可谓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顾南林眉头紧锁,这一天他带着几位师兄去县城卖字,可不年不节的,哪有人有闲钱去买几个不入流的小辈的字画?他们在集市边晒了一天,只等来几个与老翰林熟悉的老农,听说了书院欠债需要用陈念荷还,执意拉着几个书生替自己给家里在外的远房亲戚写了几封书信,这才换了几文银钱回来,照这样的速度挣钱,怎可能两个月内还完王席玉的债务!
顾南林懊恼的要死,记得自己幼年时自家父亲和族里的叔叔伯伯常年在外跑商是积累了丰厚的家底的,但打前年开始,边疆不稳,时不时的就有蛮族劫掠,好巧不巧的,居然让顾南林家跑商赶上过几次,赶上一次都够倾家荡产了,更何况顾家走背运,还赶上过几次,再大的家族,再厚的家底也都被掏空了……如今不仅要忍受王席玉的讥讽,还要把陈念荷推进火坑,顾南林越想越气闷。
“郎君,各位师兄,大家都辛苦了,快来尝尝我们今日做的新吃食。”陈念荷也不看顾南林懊恼的像是抹了锅底灰般的脸,拉着他的手就往餐桌旁走,小桃儿早就把凉皮儿拌好分好了,她觉得自家夫人真神奇,鼓捣出来的新吃食又好看又美味!
待顾南林上桌,发现面前放着着的食物煞是好看,莹白透亮的面皮像是上等的丝绸乖觉地躺在碗里,切的细碎的水芹菜散发着悠悠的香气,茱萸辣油和这蒜汁的味道勾着人不自觉的就想大快朵颐,最神奇的是洒在面皮上脆脆香香的花生,他以前从来没有尝过这种味道,越嚼越香!清凉爽口的凉皮让顾南林暂时忘记了这一天的烦闷与憋屈。
其他的师兄吃的也是头也不抬,这个师妹是真厉害,读书有天赋,连做吃食也这么有水平啊!
“这是什么?”顾南林挑起一粒花生碎问道。
“花生啊!”陈念荷双手托着腮,认真地看着这群大男孩吃的稀里呼噜,顿时萌生出一种身为饲养员的满足感。
可是她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暂停了动作目瞪口呆地愣住了,碗里的凉皮突然不香了……一个平时就很内向的师兄突然跑出伙房,站在屋外急吼吼地扣嗓子眼,想要把吃进去的凉皮吐出来,其他的人反应过来也也纷纷想要效仿。
“师兄!你们怎么了?!”陈念荷看着眼前的混乱脑袋都大了。
“念荷!花生!有毒啊!”顾南林回答完居然也想要催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念荷笑得都快肚子痛了,乱成一片的伙房才停下来。
“小桃儿,快给大家熬点绿豆汤,帮大家解毒。”顾南林顾不了那么多,赶紧吩咐,可一旁的小桃儿也和陈念荷一样笑得扶住桌子,怎么也使唤不动了。
“山长…师兄!花…花生……哈哈哈哈哈!没毒!”小桃儿笑得都快抽过去了,好容易缓过劲来,才断断续续的给顾南林他们回话。
“真?真的?”包括顾南林在内的所有人都傻了眼,这花生刚才吃起来确实香,可老一辈的人都说这玩意儿毒性巨大啊!
“是真的,您看,夫人和我们中午都吃过了,真的没事儿!”说完,小桃儿转了个身,顺便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
早上做凉皮儿的时候,陈念荷在厨房角落的柜子里翻出来一袋子花生,她隐约记得是去年父亲受邀去以前同僚家瞧新鲜,说是得了个不多见的昆仑奴,去的时候正看到人家家仆在给那昆仑奴“换肠”,那时人们都认为这些黑鬼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要多日喂食热食,使他们适应了文明的饮食习惯才能合格,哪里顾得人死活,本就背井离乡、水土不服的异乡人被“换肠”换的连拉带吐,硬是给个壮硕的黑面皮男子折磨的奄奄一息,老翰林于心不忍便和老同僚出高价买下了那个昆仑奴,那昆仑奴跟着老翰林回书院,这样的稀罕人物留在书院自然不合适,于是老翰林看他虽然膀大腰圆,但目光柔和,就给他起名“阿善”并让他去山上看管学田,阿善上山前从一个从怀里掏出这一袋花生,硬塞给老翰林,因为语言不通,老翰林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就扔到了厨房的角落里,今日叫陈念荷翻了出来,据说阿善知道老翰林离世,身为奴仆不能送灵的他,在山上的小草屋里为老翰林守了三天的夜。
“明天,得让师弟上山一趟,给阿善送点凉皮。”陈念荷在心里这么盘算着。“郎君,这花生非但没毒,还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呢!”陈念荷此刻也止住笑,“明年开春,咱们还要在学田里种些花生,除了吃还能榨油。”
“如今咱们书院里的花生余量不多了,明日便把凉皮里的花生碎换成芝麻碎吧!”陈念荷对小桃儿交待完,又掩着嘴吃吃地笑了。
顾南林和一众师兄们闹了个大红脸,虽然是这么尴尬的个大笑话,可在这么一笑一闹间,也让顾南林也把今日收获不多的糟心事儿消散了不少,碗里还剩下不少凉皮儿,真不该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这等美味!唉…可惜了!众人都是这么想着,难得的,英华书院的伙房餐桌上响起了低低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