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白擦擦眼泪,瞥见太子沉着脸看牙印,缩了缩脖子,垂头丧气道:“好了,殿下治罪吧。”
赵潜无动于衷:“不敬于孤,杖毙。”
兜兜转转又回去了?!凝白霍然抬头,水灵灵的眼眸瞠大,急道:“你怎么这样呢!”
“我、我都倒霉到这个地步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你干嘛一定要打死我?你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太子吗?你不是最爱护臣民吗?我也是你的臣民啊,你怎么可以因为这点皮外伤就忍心打死敬爱你的我呢!”
啪嗒啪嗒,委实牙尖嘴利。
赵潜居高临下望着她:“你想与孤讨价还价?”
凝白眸底刹那间闪过得逞的灵巧,蹙眉搅起手指:“我不是讨价还价……”
她十分真挚凝望着他,诚恳道:“您要是打死我,世上不就平白少了个敬爱您的我嘛?您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以后将您供起来!子子孙孙给您添香火!”
“噗!”
凝白忍无可忍,愤而扭头:“你这个侍卫有没有规矩!”
蔺齐双手捂住嘴,躲开太子冰冷的眼神,心虚左顾右盼。
凝白悻悻转回来,一瞬又变为真诚谄媚:“殿下,您看更深露重,我就不打扰殿下清梦,先走一步?”
赵潜与她对视,她力求展现最虔诚的敬爱,鸦睫忽闪忽闪,眸光专注澄澈。
“好。”
凝白眉眼一弯,胜万千湖光山色。
下一刻飞快灵活一瘸一拐头也不回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郡守目瞪口呆,太子殿下果然是仁爱慈善,感弱民之诚爱,恤弱民之艰难!
秋风渐消,窗纸安静下来,露一轮皎月,茫茫夜色。
“蔺齐。”他忽然唤。
时候不早,殿下身边有三喜伺候就够了,蔺齐正打算告退,闻言凛然应道:“属下在。”
“追上去。”
没头没尾,但蔺齐瞬间会意,他点头,却想到什么,挠头犹豫:“守卫……”
赵潜没有再开口。
蔺齐自小脑子直,不聪明,爹娘告诉他不用聪明,太子吩咐什么他照做就行。他不再问,握着金刀,扭头向外追去。
日升月落,星辰四隐,三喜蒙蒙睁开眼,破了的窗纸在晨风中微微吹动,桂花香浓。
他轻手轻脚探进房内,床帐恰被一只手撩开。三喜忙上前挂起帐勾,小心问:“殿下现在洗漱?”
赵潜双眸清明锐利,看不出刚刚醒来。他沉声问:“蔺齐仍未回来?”
这……三喜一时提起心:“仿佛是未回来。”
蔺公子出身忠勇将军府,自幼习武,前年还在御林军武试中拔得头筹。按理来说,追踪一个弱女子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话音落下,蔺齐披风带露大步流星进来,十分羞愧:“殿下,属下追踪一夜,毫无结果。”
三喜一惊,毫无结果,那就是连影子也没摸着,难道高手在民间不成?
昨夜最后的眉欢眼笑一闪而过,赵潜面沉如水,周身冷到骇人。
蔺齐羞愧问道:“可要吩咐下去缉拿?”
没有答复,蔺齐更觉丢人,耷拉着脑袋。气氛凝滞,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绝望哭喊。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郡守连滚带爬,涕泗横流,“殿下,官印不见了!!”
他语无伦次:“昨夜刺客来之前还在的!我贴身放着的!突然就不见了!”
官印不见了。
刺客来之前还在。
贴身放着。
我只是来偷个东西。
“一定是燕子神偷!我就是听说她最近来了泰山才把官印贴身放的,竟还是丢了!”
民间有一燕子神偷,轻功了得,手法隐秘,最喜偷盗官员,过够了瘾再还回去,因此声名大噪。
三日后,泰山郡各处水泄不通,最宽敞的大道两旁挤满了人。
太子英明贤德,乃社稷之福,底下的百姓甚至编了童谣称颂,现在人马上要走了,个个削尖脑袋伸长脖子,只期看上一眼好回去吹嘘一辈子。
衙役与守备兵死死拦住人海,巳时三刻,仪仗出现在众人眼前,太子驾辇没有什么花哨的饰物,只超然的规格便彰显出皇室气派。
正午时,抵达城门口,郡守下马,伏地跪叩。
百姓有样学样,纷纷跪下,万人齐呼:“恭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秋——”
依制,只需郡守率人跪送,直至仪仗消失。
现在民声鼎沸,响彻云霄。赵潜眉头微皱,示意辇停。
玄色衣角显露出来,呼喊声简直要把天也掀翻。
太子殿下身着玄色吉服,冠以衮旒,举目威仪,亲手扶起了郡守。
郡守呆若木鸡,身为泰山郡的郡守,他把本朝祭祀泰山的规矩牢牢刻在脑子里。这不对啊!
然而出人意料的,百姓竟渐渐安静下来,屏息敛声,不敢有任何冒犯。
太子不着一词,举手投足尽是天威。
郡守又想抖,可下一刻,他瞪大老眼,颤声道:“殿下!凝白!燕子神偷!”
不远处的房檐上,青衣姑娘托着腮,满面兴味盎然,还、还嗑着瓜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