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然抿抿唇,视若无睹,偏过身拉着许司礼,留一道背影给他。
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乔颜低低的声音:“靳川,我们走吧。”
时然没有回头去看,径自往前。
“你倒不如不来!平白让我爸死后都不得安生!”
时然一走近,许初见咬牙切齿的声音便传来。
她充耳不闻,跪在师父的遗体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
师母拽着许初见,倒也没再让她继续讽刺。
四周静下来,时然得以抬头去看。
师父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安详的像是睡着。
可她知道,他再不会跟她说一句话。
再不会笑,不会恼,不会教她,训她,爱怜她,保护她。
这一刻,时然才真正意识到,那个自记事以来,一直像父亲般教养她的人,不在了。
无法言述的疼从心脏溢出,温水一般毫无感觉的侵入每一个细胞,等到反应过来时,浑身上下都剔骨削肉的疼。
“时间差不多,该送去火化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催,这一句让一直压抑着的师母失控,放声大哭。
时然听着,心也似乎跟着那泣血似的哭声化成一滩血水。
一个小时后,许司礼捧着巴掌大的骨灰盒走出来。
那么大的人,最后只剩下这么一捧灰。
许初见扑进他怀里哭到昏厥。
师母接过骨灰盒,看向时然,声音嘶哑道。
“然然,你送师母吧,我想带你师父回家。”
八月多雨。
豆大的雨珠断了线的掉下来,还未在车窗上砸出水痕,便汇入大片的水
流里,被雨刷刮走。
这是今年夏天下的最大的一场雨,时然开着车,不得不把车速降到最低。
糟糕的天气,师父的死,还有乱七八糟的感情,足以堆积成沉甸甸的大石,压在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时然将雨刷器的速度开到最大,视线仍然很快被雨模糊。
没来由的升起一丝不安,她抿抿唇,余光扫向副驾驶的师母。
妇人双目无神的放空着,浑身都松垮垮的,唯有两只手死死抱着怀里碗大的骨灰盒。
“然然。”
宋玉兰突然出声,时然微微偏头,认真地嗯了一声。
“说不怨你,是假的。”
“你师父喜欢你,比他一对儿女还要喜欢,他总说你像他,像他年轻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劲儿。”
说起师父,师母麻木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
她饱含温情的摩挲着骨灰盒瓷白的外壁,眸光深远而怀念。
“你天赋好,悟性也很好,每每说到你,你师父都骄傲极了,也因此,初见对你的态度一直不是很好,她觉得是你的出现,分走了她父亲的疼爱。”
时然静静听着,心口又不可遏制的疼了起来。
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用力,虎口处磨的滚烫。
“我从前觉得,他太有失偏颇了,自己亲生的女儿,怎么得到的宠爱还不如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徒弟呢?”
宋玉兰声线缓慢,没有埋怨,也没有不甘,只是平静的阐述。
“时然,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欢你。”她说。
时然手一抖,车身歪了下,她下意识踩上
刹车。
车子没有给予反馈的停滞,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下坡了。
时然脸色有些难看,脑子里有一根线陡然就绷了起来。
“师母……”
自嗓子里溢出的声音破碎到颤抖。
宋玉兰终于察觉到不对,她坐直了身体,看着在暴雨中仍飞速掠过的风景,心头一咯噔:“怎么了?”
“师母,系好安全带。”
时然狠狠咬了口舌尖,用刺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刹车失灵了,还在这么陡的下坡路上。
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学驾照时教练教的应急方案,攥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青筋绷起。
时然竭力的试图将车辆贴着路边行驶,防止与车辆相撞,发生连锁事故。
但暴雨让处在高速中的轮胎打滑的厉害,一个大转弯,车身险险擦着一辆大货车而过。
“怎么回事?时然!”
师母惊恐的声音在耳边炸起,时然无法分心,拼尽全力的与失控的车子做抗争。
滴——
刺耳的鸣笛声伴随着一道惊雷在静谧的夜里炸响。
天空破开一道口子,泄了一把天光,照亮天地。
在车辆彻底失控,撞破护栏,往山林里冲去时。
时然看到,猛然扑到她身前,将她死死护住的一张脸。
中年妇女紧闭着双眼,碎裂的车窗玻璃割裂她的皮肤。
她应该很痛,却仍不曾退缩半步。
一分钟之前,她还曾饱含怨意的说。
‘时然,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欢你’。
时然瞳孔放大,失去意识前,粼粼眸光中映着妇人下意识的,以死相护的倒影
。
师母,师母,师母……
“师母!”
……
伴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