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墙之上,尽收眼底的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在阳光下,它们会闪耀出金子般的色泽,我的将士们称它为黄金墓。
这是我镇守边关的第三年。
我总以为我忘掉了过往,看淡了爱恨。
但沈贺兰说,他经常见我站在城墙上遥望着西北方,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西北,那里是瑨国,是我的故乡。
那里,有被我藏在心底的人。
爱着,也怨恨着。
好在守边关的日子并不平静,烁国来叫嚣的军将轻易就能打破我那点伤春悲秋的心事。
说来也是趣事,和烁国的边关将士对峙了三年,彼此之间多出一种非敌非友的莫名情愫。
大概是因为,惺惺相惜吧。
若是没有战争,若是没有家国情怀的束缚,定能坐下来与他们痛饮三天三夜。
城楼下,那个骑着黑色战马的是黎将军。
我喜欢叫他大胡子,他也回敬我为小白脸。
若他知晓我是女儿身,必定要骂我一句臭娘们。或许也不会,毕竟对于屡战屡败的他来说,这会是一件极其没脸面的事,指不定要躲到哪个角落里痛哭去了。
“小白脸,你出来。”大胡子提着他的斩马刀,在我城楼下大声喊着,“我新学了一套刀法,咱们比划比划。
我正欲下去应付,一旁靠在城墙上看似闭目养神的沈贺兰说了句,“穿上盔甲。”
“不必,只是切磋,伤不到的。”
沈贺兰“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我了。
拿过长枪,我快步走下城楼。
大胡子没带兵将,我也只身一人,牵着随我征战七八载的“追风”就出去应战了。
跨上马背,手中长枪直指大胡子,我厉声警告着,“大胡子,切磋讨教可以,你若是敢伤我的追风,我可叫你血债血偿。”
“你这小白脸,看着面嫩脾气却臭的很,真是让人看不惯。”照例损了我几句,大胡子就夹紧马腹提刀冲过来。
我亦举起长枪,迎面而上。
一个多月未曾过招,大胡子的确有长进。不过论实力,他还是差我那么一丢丢。
父亲曾说过,习武之人也是需有慧根的。
为这话,沈贺兰还哭了一场呢。
只因父亲夸赞说习武的慧根我有,他没有。
兵刃的撞击迸射出星火,城楼之上是为我呐喊助威的将士。
百招过后,大胡子就逐渐落了下风,出招的章法都变得凌乱,处处漏洞。
我是想一招制敌,让他输个心服口服的,却不想此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八百里加急令!请沈将军接旨!”马背上的驿卒大喊着,“皇上口谕,瑨烁两国联姻,烁国公主入我瑨国为后,择日成婚。两国修好,边关各退一步,命沈将军三日内……。”
是风沙太大迷了双眼么?为什么眼前一片模糊?
是风声鹤唳让我产生了幻听么?他要成婚?
大胡子的刀刺了过来,可我,忽然就不想躲了。
疼痛从胸口无止境的蔓延,仿佛是遏制住咽喉的大手,已经让我难以呼吸。
我从马背上跌落,看到的不是那已经厌倦了的,被风沙渲染出昏黄的天空。而是,一片灼灼盛开的桃花林。
那人站在桃树下,他说,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久到我快要忘记了那誓言。可有时又觉得只发生在昨天,灼灼桃花还刺眼。
“宛珩,宛珩……。”
是谁?谁在喊我?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唤我的闺名了。
在他们眼里,我是沈将军,我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沈珩。
我以为,没有人还记得,我曾经也是个无人疼惜的小姑娘。我曾经,是将军府的幼女,沈宛珩。
视线模糊中,我看到满脸是泪的沈贺兰。
他又哭,我早就该告诉他,你哭起来很丑。
可我实在没力气凶他了,我只想摸摸他的脸,感受一下亲人的温暖。
“四哥哥。”我低喃着,也不知他是否听得见,“他说,此生不负。可终究,还是娶了旁人。”
我似乎听见四哥哥骂我是个傻子……
是啊!傻子。
我曾爱他如命,为他出生入死,他只用三年的时间,证明了我是一个傻子。
我累了,我想长眠在此,与我战死的将士们一同葬入这无边无际的黄金墓。
可真的好吵,耳边尽是嗡嗡的声音,让我很难安然入睡。
在这痛苦的挣扎中,我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就好像那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