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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3 / 7)

不安,低声下气,想不到却坦然自若,振振有词。他坐在曼芸爷爷的面前,笑了笑说:“爹知道了?知道就别问了,就那么回事。”

“这像话吗!”曼芸爷爷克制着激动说,“你能对得起你大哥吗?”

“是大哥的主意,嫂子跟我说的。大哥想要一个孩子,求我帮忙。本该跟爹商量后再说,可这种事咋好在爹面前说出口!我……我就自作主张了。爹,你老不会怪我吧?”

“那生了孩子算谁的?”

“算谁的也行,反正是咱林家的骨血。”

“对外人总得有个交待呀!”

“对外人说,当然是我大哥的。”

“你嫂子呢?”

“大哥在世,嫂子还是我的嫂子。大哥不在了,我就要娶她作老婆。”

“这不亏了你?”

“不亏。嫂子贤惠,人样儿也好,我爱她,她也爱我。”

“可是,这事让外人知道……”

“不会的。一道高墙,一把铁锁,一只狼狗,爹不说谁能知道?”

秘密一旦公布,就不成其为秘密了。白天,曼芸爷爷和存虎都在队里干活,曼芸娘留在家里照顾存善,做家务;晚上,大门一上锁,曼芸娘便堂而皇之地走进存虎的屋里,肆无忌惮地调情,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

一九六0年是上世纪中国人永远难忘的一年,也是高墙内林氏家族难忘的一年。对林氏家族来说,这一年之所以难忘、并不是因为全国有六亿人口挨饿,而是因为曼芸娘在这一年的中秋节生下了曼芸。

曼芸从呀呀学语起,就叫存善爹,叫存虎叔,所以林氏家族这一段秘史便鲜为人知。就是后来存善死了,存虎堂堂正正娶了曼芸娘作老婆,也没有人产生过任何疑问。

然而,林氏家族的秘史能瞒了天下人,却瞒不了曼芸。曼芸很奇怪,娘为什么晚上不跟爹睡在一个屋里,而是跟叔睡在一个屋里?她甚至还几次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娘跟叔睡在一个被窝里。她幼小的心灵中,藏下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想问又不敢问。直到爹死了,娘跟叔结了婚,谜底才算弄清了。她想改叫存虎爹,可娘不让,说改叫存虎为爹,会招来非议的。她不敢违拗,只好仍叫存虎为叔。

十八岁,是人生的一个里程碑,标志着一个人从此由孩子变成了大人。既然是大人,就有了大人的心事,就得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

曼芸是十六岁那年从县城中学毕业的。一个初中毕业生在当时那个年月,在城市里是绝不会引人重视的,而在仍然落后愚昧的卧云山里,却是一个为人称羡的人物了。别说娘和叔不敢小看她,就是队里的支书、队长也不敢小看她。回村的第二年,社员们便选她当了队里的会计,还兼着妇女主任,作了“半边天”的领头人。但她不满足于在这小小的银峦村颐指气使,更不想修一辈子地球,像娘一样窝窝囊囊活着。她想飞出这荒凉的卧云山,走出这愚昧落后的山村,领略一番人类最先进的文明,品味一番城里人的生活滋味。

自从爷爷死了,林氏家族就被解放了。狼狗送人了,那把铁锁早扔得不见了踪影,再没有人去锁大门了,甚至连高墙上的山圪针也早被存虎取掉了。还有一个使银峦村的老少爷儿们引以为自豪的是,一条公路修进了卧云山,公路就从曼芸家的崖头下经过,每天都有十几辆汽车通过。喇叭声取代了山里人唱了千百年的酸曲儿,汽油的芳香和悦耳的马达声,使银峦村的村民们或多或少有了点现代意识。不知从那一天起,过往的汽车都要在曼芸家的崖头下停一阵,司机们都要大大咧咧地到曼芸家要水喝。林家成了一个不挂牌的驿站。

女儿的心思曼芸娘最清楚。曼芸娘知道曼芸想离开这卧云山,心里也赞同,因此有多少人上门求亲她都没答应。有一天,她趁屋里没有外人,就对曼芸说:“芸儿,你想进城不如在那些汽车司机里找一个对象吧——如今这年月,汽车司机最吃香,连当干部的也不如他们。”

“人家能看上我吗?”曼芸半逗趣半认真地眨着一双大大的、毛毛的、闪闪发亮的秀目问。

“怎么看不上?”曼芸娘撇撇嘴,然后压低声音调侃着说,“你以为那些汽车司机无缘无故就来咱家吗!他们是冲你来的。你在家里,他们屁股上钉了钉子,就是不肯走。你不在家里,他们连一碗水也喝不完,就扭头走了。那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盯着你,你还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娘是过来人,知道男人们的心,娘的眼毒着哩!”

曼芸羞红了脸,撒着娇说一声“娘——你别逗我”,然后拔腿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从小接受了银峦村传唱不衰的酸曲儿的调养,也听惯了中学里男孩子们风言的撩逗,也受到了队里那些小媳妇、光棍汉们在地头打情骂俏的濡染,娘的话像一根火柴,一下子点燃了她的春火。娘的话有道理,要找就找个司机吧。她于是坐在炕沿边,手里拿着一面镜子,一边欣赏自己娇美的面容,一边逐个儿想开了那些司机。

说心里话,她觉得那些司机们随便拣一个出来,也比银峦村的拔尖小伙子帅,可她却一个也没选中。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心里的白马王子是何许模样。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在镜子里发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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