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卿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卑微,就差没直接说自己是个废物了。
景麟鸣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其实他对惜卿还是挺满意的,只不过是希望她能够更好。
他手里有兵有权,皇上都想着过来拉拢他,所以他也不需要找个世家大族出身的谋士来辅佐自己。
眼下的洛阳士族,即便经受过一次屠戮、元气大伤,却依旧朝着南煜门阀的方向发展。
曾经有人嘲讽过南方的汉人政权,说他们的皇帝在位时间甚至都长不过一个门阀中家主更替的时间。
这是他需要警惕的。
他需要能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谋士,可是却并不想谋士背后的门阀侵入到自己的势力之中。
前车之鉴,便是篡魏的司马氏一族。
在此之后,尽管胡人南下的掳掠将这群汉人赶到了淮河以南,但却没能制止住门阀势力的增长,毫不夸张的说,别说立储立新帝,甚至连改朝换代,都少不了他们的手笔。
从衣冠南渡开始算起,之后将近三百年的时间里南方已经更替了五六个朝代,可是那些世家大族,依旧兴盛如往昔。
景麟鸣虽成长在大胤旧都所在的恒州,可他却并不是冥顽不灵的守旧派,这大概与景袤对他的教育有着很大的关系。
在加上恒州实行的各项政策,也多为高祖改革之后的新政。
只是恒州屡遭柔然侵扰,朝廷也对这里不闻不问,如果不是景袤守土有方,那这块太祖起家的风水宝地,只怕早就归在柔然的版图之中了。
所以景麟鸣心里其实也很清楚,高祖改革的各项政策并没有错,可若是想要保证这些政策能够切实落到大胤的每一块土地上,还是要看执行政策的官员。
可是他信不过这些王孙贵胄与世家子弟。
即使不考虑他们会借着自己的兵权再度将他们背后的门阀势力壮大起来这一点,他们这些人的父辈手上也都沾着当年辽东士兵的血。
洛阳城中的人只会骂廖镇野野蛮,却不曾想过在千余里之外的辽东,二十余年前,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因为这些克扣粮饷甚至军备物资的昏庸之辈,生生地做了北燕与柔然的刀下鬼。
景麟鸣恶心那些被廖镇野杀掉的朝官,在他眼中,让这些人直接死掉反而是一种仁慈,若是让他来处理二十年前的那批朝官,那他一定要把他们挨个拉到恒州,让他们整日饥肠辘辘的耕地务农,待到柔然进犯时,就让他们饿着肚子赤手空拳的去对付他们。
所以景麟鸣才会挑中惜卿做他进洛阳后的第一个谋士。
若说在昨天,他还只是打算帮惜卿解燃眉之急的话,那么今天这一天相处下来,惜卿的表现已经完全能够说服他,让自己把他给留下来。
首先,他背后只有程霁泽一个靠山,而这程霁泽又是忠心耿耿的保皇派,可是论起人身安全程度来,他却比不上惜卿。因为他能冒着巨大的风险解救惜卿,但他的靠山——皇帝却不会为了保下他而得罪廖镇裕父子。
他收下惜卿这么一个“见面礼”,就算不直接接受皇帝的招揽,也能向程霁泽表明自己的态度。
其次,惜卿的能力十分突出,这也是他刚才觉得有些懊悔的原因。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军营里跟武将们打交道习惯了,以至于现在跟这些文人说话都拿捏不好分寸。
惜卿在他眼里不算是阉宦之辈,他既然将他视为谋士,就更该学会尊重他的语言及做事风格。
虽然他不是很能接受“士可杀,不可辱”这类穷酸文人的托辞,但是为了惜卿,他还是改改自己这没轻没重的说话分寸吧。
毕竟自己也只是他的主公,又不是他的爹,一张嘴就要教训人家,未免也有些太自大了。
而且除了挪用官粮和举荐吕安贤之外,今日的惜卿还干了一桩大事。
那就是通过处理太仓署几个渎职的小官和窒息而亡的太仓尚书,让他知道了廷尉司这个地方。
惜卿曾提起过这里压着不少官员贪污受贿的证据,那么他们所面临的一月后城外流民的救济粮的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惜卿想抓贪官,他又何尝不想。
而且他不需要忍耐也不需要等待。
因为他跟父亲,在恒州已经等二十三年了。
景麟鸣望向惜卿,态度突然变得诚恳起来。
“不要妄自菲薄,今早你在提出挪用官粮的建议之前,还问我敢不敢冒险,之后我用行动证明了我自己,其实我很相信你,也很看重你。我也会用我的行动证明,我这个主公,同样不会白白浪费掉你的张良计。”
惜卿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景麟鸣继续“批斗”自己的准备,却没料想到他竟然说出了这么一番庄重的话。
她顿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了,于是慌乱的点了点头,磕磕绊绊的冲他道了几句谢。
所以我其实还是挺有用的吧?景麟鸣这么厉害,也犯不着哄我。
唉,刘备三顾茅庐才能请诸葛亮出山,自己这个狗头军师,能被主公夸两句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里,惜卿满意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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