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十四,坤宁宫中。
赵皇后捏着点戏折子,长吁短叹。
每年元宵节,除了宫灯品鉴,还有一个传统便是新春戏,看什么戏,由皇后来定,但是赵皇后对戏一窍不通,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她最头疼的时候,生怕选了些难看的,让祁澳帝不快。
坐在下首的赵淑妃,扫了扫赵皇后的折子:“姐姐……若是您不介意的话,妹妹愿意为姐姐分忧。”
赵皇后眼睛一亮,赵淑妃小时候曾经流落民间,在戏班里做过,后面才被敦仪赵家认了回去,当回千金大小姐,才有了入宫的资格。
由她来选戏,再合适不过了。
“来来来,你快选。”赵皇后把折子交给赵淑妃,她简直是求之不得。
赵淑妃白皙的手指翻了翻,随后合上:“这折子上的戏都没什么新意了,妹妹认识一些新的班子,他们的戏很是别致,如果姐姐同意的话……”
“同意同意,别致好呀!”赵皇后拍拍赵淑妃,“此事便全程交予妹妹处理了。”
赵淑妃莞尔一笑,微微颔首。
出了坤宁宫,赵淑妃的贴身宫女卧蚕忧色凝重:“娘娘,真的要这么做么?若是搭上了性命……”
“你若是害怕了,本宫放你出宫。”赵淑妃眸色沉沉,“此事本宫一人承担,也绝不会把你们这些无关的人拖下水。”
……
元宵当夜,御花园。
“啧。”陈常在斜睨一眼萧贵人手上的宫灯,“贵人姐姐,你这盏灯与我小时候回姥姥家看到的灯别无二致,已经是五十年前的审美了吧?”
周婧顿住脚,冷眼一瞥萧贵人手上那盏兔子灯,这兔子灯的款式却是从未见过,说五十年前也太夸张。
果见萧贵人大怒:“你胡说什么呢你,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哼。”陈常在扭了扭细细的腰肢,她生得苗条,与体态丰腴的萧贵人完全是不同的样貌,大祁以瘦为美些,她自然自视甚高,“你敢!这儿这么多人,你撕烂我的嘴?若是被皇上知道你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的纯还装得下去么?”
“你……”萧贵人气得不行,与陈常在两个人贱来婢去地对骂起来。
周婧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俩人吵起来竟也是无趣得紧。
身边的李贵嫔关切问道:“宁儿,你困了?要不去御花园里的玉芳斋休息会儿?”
周婧抿了抿嘴,自从把这个宫灯给了李贵嫔之后,李贵嫔对她的态度比之前热络许多,也真诚许多。
好是挺好,就是……有些尴尬。
“不用,”周婧冷冷回,“不打紧,撑一撑就好了。”
李贵嫔心下暗叹,真是越来越觉得宁儿有股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场了……
周婧别过头,不想再看到李贵嫔以一种极其崇拜的目光看着她,忽而一个小太监报:“皇上,皇后驾到——”
所有人皆屏气敛声,齐声喊万福。
“都平身吧。”祁澳帝看起来兴致不太高,语气冷淡。
待他与皇后走到御花园的观戏台正中央坐下之后,其他人才陆续入座。
李贵嫔和周婧坐在一个不好不坏的位置上,正好能完全看到戏台,李贵嫔觉得惊讶,往常,她被安排的位置都是在边边角角,别说看戏了,连人头都不能完全看到。
摆在台上的吃食提升了一个档次,糕点精致,茶也用上了极好的西湖龙井。
李贵嫔给周婧倒了杯茶,笑容满面:“真是多亏了宁儿,今年才能来到这~么好的位置。”
周婧不予回应,捏着茶杯,往嘴里一倒。
刚把茶杯放在桌上时,外头咚咚锵地,戏开演了。
但听一个浑厚的女音唱着——
“风飘飘,雪扬扬,万万人北望,燕域十州……”
周婧瞳孔骤缩,她的手一抖,茶杯差点摔了下去,洒了一片茶水。
李贵嫔连忙拿了帕子擦:“宁儿,你怎么了?”抬头一看,周婧的脸竟黑了。
“这唱的是什么戏?”周婧声音沙哑,呼吸急促,是李贵嫔从未见过的模样。
李贵嫔微微一怔,探出头去看戏台,只见一个高挑的女子,红巾梳着高马尾,一身将士打扮,腰边悬着宝剑,用悲切的嗓音唱吟道:
“山河破碎,至亲生离别,泪珠儿河茫茫,二百年失地未收,何惜百死保家国!”
“这……”李贵嫔浑身发冷,“这唱的……是……”
大祁两百年前失去的北境燕域十州仍未收复。
朝堂上分为主战派与不战派,尽管两派吵得凶,祁澳帝态度却暧昧,从不表现自己的想法。然而十余年前,主战派的大臣相继死去,祁澳帝也曾下令,不得再议燕域十州,朝堂上都没有燕域十州的声音了,何况后宫之中。
竟然在后宫元宵节的新春戏提起此事,属实是犯了祁澳帝的大禁忌。
正中央的看台上,祁澳帝的脸色也已黑沉如锅底。
“叫她们停!”祁澳帝攥紧椅把手,眉头怒蹙,“这是要造反吗?”
赵皇后大惊失色,慌张地叫人下去喊停,戏台上的人停了下来,直挺挺跪下。
“赵淑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