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娘俩不顾舅舅们挽留,踏着月光回家了。
还不到家门口,曹忠钺悄无声息从暗处冒了出来,手里提着短棍,招呼道:“五奶这么早就回来了!”曹信玖道:“好灵的耳音。正好,这里有给你捎的酒肉干粮,都热乎着,快吃吧!”
“吃过了,我们几个晚上约好了三更天在我那碰头,有人带杠子头火烧和咸菜,那东西扛饿,晚上打猎不能喝酒和吃口味重的东西,那些野物鼻子灵得很。”
曹信玖很好奇:“你这打猎本事跟哪个学的?有空也带带我。”
曹忠钺笑了笑:“不用学,挨饿时,啥办法也会了。想要跟着一块儿耍耍的话,等秋后吧,那时庄稼收了,地里空阔,没有挡碍,可以大跑大蹿,象夜猎这样的细活儿就不叫你了,怕你毛手毛脚惊了野物。”
“现在时辰还早,有明月有清风,我烧点水,咱们啦它个痛快!”
“今晚要用到家伙什还没收拾好呢,后面我们找时间。你跟五奶跑了一道,也早歇着吧!”
“那明天过来,傍黑我烧好水等着,猴子他们几个小子也一起来。”
“好,那就明天。”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曹信玖跑步练拳毕,吃罢早饭,去找曹瑾言商量找匠人的事。
来到曹瑾言家,转过照壁,见院子里柿子树下,闫氏跟另外两个老太正在说话,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开怀大笑。曹信玖问道:“嫂子,二哥在家吗?”
闫氏回头答道:“你去申明亭吧,到那一准儿找到他。”曹信玖答应着直奔申明亭而来。
出了土城东门,往北一拐,只见申明亭下散散漫漫坐着几个老头,或短衣,或赤膊,正在饶有兴味地欣赏亭子中一人慷慨陈词,此人与曹瑾言是人群中仅有的两个身着长衫的,长得干柴骨瘦,下面两根竹竿腿撑着骨架子,肩膀上三根筋挑个油葫芦头,满脸核桃纹,看不到一丝肉,灰布长衫套在身上咣里咣当,象极了田地里的稻草人,此时正唾沫横飞讲到兴头上:“我操他个丈母娘,竖起个屌来没有点屌荫凉,还净些屌毛病,要不是老子出本钱,要不是老子手把手教了他,他能撑起这块门面?耗子尾巴上长疖子--他以为自己多大能(脓)水?”
这样的污言秽语出自貌似斯文人之口,曹信玖听了心中暗笑,忽听下面一人接茬道:“老黄,这次你操他丈母娘算是操对了一回,谁叫你是他老丈人呢!原来你一开口就操,操奶奶操爷爷操祖宗操板凳甚至操牲口,就没有操对过一回。”
“操,你懂个屁,说你不读书满肚子都是大粪你还不服,今天教你老东西一个乖,文章里面的‘之乎者也矣’这些字眼哪有真内容?所以才叫虚词,但没有它们又不行,文章的语气表达不出来,所以又叫语气助词。脏话就是你们这些粗人的语气助词,我怕说正经话你听不懂,所以才随着你的语气说。”
“你个老黄话里面都带刀子来,什么叫说正经话我听不懂,我就那么不正经?”
“不信我举个例子:我听你老骂你孙子‘王八羔子’,这其实只是说明当时你很生气,并不是说你孙子真是王八羔子,如果他真是王八羔子,你儿子岂不变成了王八,你也变成了老王八?”
“咦--你个老黄!好好的圣贤书读到你的狗肚子里算是糟蹋了,再从你狗嘴里吐出来比屎还臭,活该你女婿刺挠你!”
曹瑾言正一言不发眯着眼睛看他们斗嘴,忽然一转眼看见了曹信玖,站起来喊了声:“兄弟有事吗?”
曹信玖答道:“还真有事,去家里寻你不见,嫂子说你一准儿在这,就找到这里来了。”
这时那位老黄插言道:“老曹,这位小哥气宇轩昂、谈吐不凡,看着眼生,是哪一位啊?”
“他的父亲曹智广你应该认识,他是曹智广的儿子叫曹信玖。”
“啊,想起来了。”刚才油腔滑调的老痞子立马变成了文质彬彬的饱学宿儒,站起来向曹信玖拱拱手:“青年才俊,后生可畏啊!”
曹信玖赶紧回礼:“不敢,不敢!”
老黄抬起头呈若有所思状:“应该是在十几年前,那时你应该十多岁,当时潍水东岸齐王点将台刚刚重修完毕,遍邀左近号称名流者济济一堂,可称一时之盛。鄙人有幸忝列其中,老曹也在受邀之列,那时你作为老曹的得意门生被带出来见见世面,所以有一面之缘。席间高密县教谕提议请在座的青年才俊拟一副楹联刻在新落成的门柱之上,以示我潍水两岸文道昌盛、后继有人。后生们要人前显耀,纷纷献宝,可能老曹要试你才思,顺便也让你拟了一副呈了上去,甄选良久,没想到是你的作品中了选,‘水击北海三千里,功成汉祚四百年’,气魄宏大,意蕴深远,至今还刻在点将台齐王阁门柱之上。事后大家得知此联的作者竟然是只有十多岁的小小孩童,出自丹山曹家私塾,纷纷赞叹,说李义山的‘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就是为你写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曹信玖连连摇手:“惭愧,惭愧,大器未成,瓦瓮已久,只求能‘苟全性命于乱世’足矣!”
“也对,孙文灭了大清,取消了科举,‘虽抱文章,开口谁亲’呐?还是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