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城镇还是乡村,多是依山傍水而建,一来可防兵患,二来可防匪患,三来用水方便。城外若没有自然河流经过的话,一般都会在城墙附近挖一条护城河。
姜县也一样,建立在群山之间,县城东门有一条名唤东江的河流,它如一条玉带,从县城外蜿蜒流过。江面宽数十丈,水深数丈,是姜县的生命河。
县城的秋色很美,恰逢秋夜,一轮金黄的满月遥挂在群山之巅,山林间的雾气在月色照耀下缓缓流动着,恍如仙境。而这条宽阔的东江河在月色的照射下,随着阵阵秋风,泛起点点玉鳞寒光。沿岸村屋大多已熄灯入眠,只有零落几盏灯摇曳闪烁着点缀着天地间的这一块巨大黑色布料,这大概是哪位寒窗苦读的书生正挑灯夜读,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书本养分。
哎!秋夜之美竟不分乱世与盛世。葛探长内心感叹着,若是张养浩见到此情此景,应是不会感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只会感叹兴秋色美,亡秋色美了。
奈何此时人命关天,葛探长无心贪恋这些如画美景,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蹬着自行车,和吴长旺一前一后行向事发地点。
孔府位于县城东区,此处离东门距离不远,不到半个时辰,葛探长和吴长旺就来到了事发点。
此时的事发点早已围着十几个背着长枪举着火把的长警和几个看热闹的乡民。幸亏是在深夜,不然看热闹的百姓定里里外外三层包围着。
葛探长上前,拨开了包围警戒的长警走了进去,只见一位身材瘦小的仵作正在翻动尸体,一边细心检查一边在册子上记录着。
“老李头,有什么发现没有?”葛探长询问道。
“暂时还没发现尸首上的可疑之处,”这位叫老李头的仵作顿了顿,说:“不过已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死者是溺水而亡的。”
“哦?”葛探长闻言,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双白色手套戴上,靠前蹲下,仔细查看着。凭着多年的经验可以断定,死者的确是溺水而亡的,并且可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
“只是……”葛探长内心嘀咕着:“只是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是谁呢?”
葛探长思索了片刻,起身问身旁的吴长旺:“长旺,你看看这人怎么那么眼熟,是不是……?”
吴长旺看了看死者那张被水泡的苍白近乎扭曲的脸,想了想,猛然拍了拍脑袋,说道:“这不是那个张神算吗?”
“张神算,嗯,张贵乾……”葛探长听了,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反复说了几遍。
刚在吃孔老爷寿宴的时候,贪杯多喝了几杯,此时有点上头。河边一阵湿润的凉风吹过,轻轻拂在脸上,葛探长思维清晰了些许。
他绕过张神算的尸首,走到仵作身旁的一张小板凳边上坐下,然后拿起了那管斜靠在小板凳上、三尺多长、被烟熏得焦黄锃亮而光滑的竹水烟筒。
只见他从别在腰间的烟袋中捻了一撮儿烟丝,塞在水烟筒那根漆黑的金属烟嘴儿,在上衣口袋掏出一盒洋火。
“哧哧”一声,划着了洋火,然后往烟嘴儿上凑。
待葛探长痛快地咕噜咕噜啜了几口后转向仵作,问道:“有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什么物件?”
心里虽早已排除他杀,判定张神算死于溺水,只不过程序上还是要循例做个调查笔录之类的。
老李头蠕动着喉咙吞了下唾液,然后说:“这是从死者口袋里翻出的。”
说完他便小心翼翼地把几张湿漉漉还在滴水的长条纸片递了过去。
葛探长接过来,这只不过是几张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签语。
张神算是县城上远近知名的神算子,县上的百姓不管是问前途求姻缘抑或是乔迁迁坟等红白喜事都会找上张神算掐指算算。是而从他身上找到几张签语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
葛探长小心地把这几张签语摊平,在摇曳不定的火光下,认真看了起来。
其中一张签语如下:
虔心来此问姻缘,目下和谐已定前。
皎皎冥冥天上月,牛郎织女会婵娟。
这张应该是求姻缘的。
失马当年一塞翁,难分祸福在其中。
旁人若增三通鼓,功自成时福自鸿。
这张应该是问前程的。
才聚光显六六顺,四兽五行九功成。
五方颜色尘上包,子孙司马青云腾。
这张应该是问官运的。
还有几张因为泡水久了显得破烂不已,无法拼凑阅读。
葛探长抬起头,往张神算的尸首上看了看。感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纵然是算尽前程人生,最终还不是避不了去阎王殿走一遭?”
随即葛探长站了起来,吩咐两名长警把死者的遗物收拾保管妥当,吩咐另外四名长警配合仵作老李头先将张神算尸首运送到县城西区的义庄停靠几天,等把张神算死前接触到什么人,什么时候出现在东江河等诸细节循例调查清楚后,拟一份报告上报后在做处理。
安排完后,葛探长推着自己的自行车,一跨而上,随后便消失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