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退朝后,百官从大殿出来,三三两两下了长阶往大殿外廊下走去。
初夏时节的太阳由和煦变得有几分毒辣,几名穿着紫色朝服的官员围坐在同张矮桌旁纳凉,在等太监送来早食的间隙闲聊着。
“不知各位听说没有,昨日在醉仙楼举办的琴艺大赛出了首曲子,惊为天人。”吏部尚书起了个头。
一官员附和道:“昨儿晚上就听我夫人念叨过了,今早在上朝路上看了眼刚出的《京华风云》,开篇就是罗崇洋洋洒洒几百字的称赞。”
这厢,外廊下姜国公手执朝笏姗姗来迟,他年过四十,高风亮节,如松般挺立。
吏部尚书招呼他过来坐,正巧那边空了一座,姜国公便过去落座。
“如今姜少卿外巡归京,姜国公这气色比往常看上去好多了。”
吏部尚书随口说了一句,在场的两三位官员微微失神,皆不知姜子真何时回来了,便随口问问。
姜国公摸摸胡须,摆摆手,嗓音醇厚,“别提了,前天夜里不声不响回府。”他叹了一口气,展开道:“子真临近黄昏回京的,去大理寺换了身官服就直奔宫中。听他说他在京畿救了位来自渝州被追杀的公子,就觉得这事有蹊跷。”
有官吏感叹道:“从渝州一路追杀到京城?这多大的仇啊。”
“子真已经从那人口中问出缘由,在大理寺里正忙着写案卷详呈,估计下午就能呈给皇上。”姜国公笑道:“据说是件大事,连我这个当爹的都不透露。”
百官下朝后在外殿廊中等早食闲聊已非头次,消磨时光罢了。有时官员在大殿上凑唇舌相见,积了怨气,事后想想实属冲动,趁着廊下等早食来的间歇把话说开握手言和;但有人却不,横竖看不顺眼对方,譬如姜国公和许丞相。
这厢姜国公说着儿子姜子真的事情,隔了一桌的许湛本是丝毫不在意,但一听渝州,面色沉了几分,与他同桌的工尚书纪永升心里也是一紧。
===
赵婳觉得今日最丢人的倒霉蛋非她莫属。
话说她兴致勃勃揭下皇榜,本以为会在万人瞩目下被请进宫去,没想到候在告示栏旁边的侍卫骤然拔刀相向。
带刀侍卫凶神恶煞,“大胆!乱揭皇榜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进宫入选那边去排队登记。”
赵婳脚指头抠出一座宫殿,跟被霜打蔫的茄子一样,半捂住脸按那侍卫所指的方向去了。
之后,赵婳被宫人领进皇宫。
巍峨红墙,不知困住了多少芳华女子;那代表权势的龙椅,不知是天下多少男子想要夺得的。
越往宫中深处走,她越感觉鎏金殿宇中的繁华多了几分厚重薄情和冰冷,高楼影子下,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凭空生出来的压迫感,让赵婳脚步放慢了些许。
穿过几道宫门,宫人领着赵婳来到一处水榭凉亭。
水榭凉亭中被雕龙髹金镂空屏风分隔成两部分,一边摆了琴,却无琴师,而另一边则是挂满轻纱,飘飘扬扬让人看不清里面。
霍岚便坐在轻纱笼罩后的织锦宝座上。
皇榜今日张贴出去,涌来诸多自荐的琴师,可没一位是她昨日在琴艺大赛上见着的那位俊朗公子。
透过镂空屏风,她单单看了一眼就没兴趣让他们再弹下去,草草两句就把人打发走了。
莲心缓缓抬扇,送来徐徐凉风,霍岚百无聊赖,手里拨弄着腰间的葡萄纹花鸟银镂香熏球,底下的流苏被她绕在指尖,缠了一圈又一圈,又全松了下来。
霍岚左右两边皆有人,雍容华贵的许太后手臂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染了丹蔻的手指轻轻撑在额角;一身华丽的许贵妃下颌微抬,一股子冷傲劲。
许贵妃是许太后的侄女,她父亲是许家庶出的小儿子,本来庶出的孩子身份就低微,她父亲在她十四岁时的一个夜里喝酒中风而亡,她被许太后接进皇宫,带在身边照顾。
那时候庄帝驾崩刚满三年,许太后便以延绵皇嗣的说辞想要霍澹纳许明嫣为妃。
霍岚看得出她皇兄不想纳妃,一次又一次委婉地回拒许太后,后来许太后说得多了,估摸着她皇兄也听烦了,在去年秋天才松口纳许明嫣为妃,但有一个条件,纳许氏明嫣为贵妃的同时,册立镇国大将军傅钧嫡女傅莺为贵妃。
丞相和太后的侄女竟和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同为贵妃,平起平坐,许家自是咽不下那口气,但处于某些原因,还是忍了忍。
自此,京城坊间流传了个佳话——河东许氏出了个太后,又出了为贵妃,日后没准贵妃还会成皇后。
河东许氏出了两任皇后,可谓是羡煞众人。
霍澹虽然常常赏赐许明嫣珍宝,但是霍岚知道她皇兄并不喜欢许明嫣,她也一样,不喜欢这位嫂嫂贵妃。
今日若不是许太后带着许明嫣来,霍岚早三言两语把许明嫣搪塞走了,哪能让这人在她眼前待上一个半时辰。
===
与此同时,宫人领着赵婳穿过石拱门,来到水榭凉亭边。
那大树下的长廊下围聚着三三两两的人,有男子,也有女子,想必都是看了皇榜来弹琴的琴师们。其中有相互认识的人,无聊等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