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之光一寸寸爬上聊城任府屋顶、飞檐,薄薄如玉带飘落。
任府女娘子被人找到时,正躺在府里一角的偏僻柴房里迷迷糊糊睡着,衣衫完好、鬓发整齐。听丫鬟说完任老爷的吩咐后,沉默半晌,她才淡淡道,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躺在这里。
不提任老爷看到衣衫不整、但清白尚在的任府女娘子作何感想,苏牧野被叫醒时,还困得东倒西歪。
一切穿戴完毕,苏牧野伫立于任府门口,俊朗身形融进微亮的柔光,更显俊美飘逸。月白衣袍衬得他面白如玉、墨眸乌发,高挺的鼻子下樱红色唇角紧抿,带着起床气的沉郁,一直没有开口,光是周身冷漠气息就让人不敢轻易抬眸。
苏牧野不理任老爷挽留,带着一身阴影和明亮,扶着洗砚,径自登上马车,扬长离去。
马车里光线暗淡,阖着眼的苏牧野右手轻轻动了下,“哧”的一声,有细小之物划破静寂空气,如此之快,让近身的洗砚都心悸不已。
一声过后,外面马匹嘶鸣不停,马车速度一下快了起来。
洗砚额上渗出薄薄汗珠,觑着苏牧野清冷寡淡的脸色,斟酌半晌。
“轻易被对方骗过,长记性了么?”还是那道冰冷低温的声音,苏牧野仍然阖着眼。
洗砚用力点头哑道,“记住了!”
苏牧野冷淡地挥了下手,“整理一份肖家和任家的资料。让人十二个时辰监视任老爷和肖老太爷,他们见过任何人都要向我汇报。”
“是。”洗砚垂首道。
看着苏牧野还在闭眼假寐,洗砚小心翼翼,“主子,叶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到了,其中一个似乎不大活的成了……”
苏牧野一下睁开了眼睛,冰凉如雪气息尽散,眸光之中带着微微
的光火,如同被灌注了甘霖雨露的苍白大地,发出丝丝缕缕的青烟。
一路行来,情况远比他原以为的复杂的多、也危险的多,苏牧野清醒地知道他正在面对的并不是某一个人、某几个人,而是一只未知的、巨大的猛兽,它狡猾凶猛,暗中窥视的同时伺机出击。
这种情形下,他同叶凤泠的距离越远,对他、对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即将就能知道她此行的更多细节,还是让苏牧野布满阴霾的心情闪入了些许光芒。
洗砚低敛眉目,眉间轻不可察地鼓动一下,飞快掠了一眼苏牧野。
月麟见到苏牧野的时候,她正从和罗房间端出一盆水,屋里和罗已经陷入昏迷。
她同和罗从那群逃荒者手下逃出来后,想去找叶凤泠几人,怎料身上无钱,寸步难行,加上和罗胳膊有伤又发烧,最终两人沦落到守在路边等死。
如果不是遇到苏世子的人马,她和和罗很可能已经暴尸街头。
月麟心里充满了对苏世子的感激之情,同以往的畏惧交错纠葛。虽然和罗可能挺不过来了,但至少在最后的时光,她能舒服一些,这都是拜苏世子所赐。
当她看到早晨立在院中的苏世子,心中激动的感激情绪到达顶峰。
月白的衣袍、月白的鞋履、月白的玉冠、月白的面庞。
公子行步如流水、袖袍鼓风似岚霄。
苏世子似乎心绪不佳,颜色冰冷,神情淡漠,也不管和罗病得凶险万分,让月麟放下手上所有事,即刻将他们几人从出京都城开始,路上所有的事,不论大小,细细道来。
这一场讲述,从早晨持续到中午时分,期间洗砚不断送来纸张给世子看,世子低声吩咐,再回过头让她继续讲。
月麟一直
立在阳光下,头皮发麻,不敢抬头,只能看到对方锦绣华袍之下的白色鞋履,锦袍偶尔飘荡,仿佛她七上八下的心。
“所以你们在遇到逃荒者时,身上的银钱就都扔出去了?”苏世子淡声问。
“嗯,小姐让把首饰和衣裳也都扔了,”月麟抿着嘴唇。
“呵,她总是很机灵。”苏世子清冷声音中蕴着笑意。
也正是他的瞬间温柔让月麟扎起胆子,抬头觑他,就看到苏世子眯着眼睛在望天儿,唇角勾起,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
月麟脑中突然涌现出小姐评价苏世子的话:阴险狡诈、反复多变。
可在她眼里,只见到了冷淡孤傲的苏世子,并没有看出来对方身上如此复杂的性格,再想到小姐说这话时的咬牙切齿和后来的满面冰霜,她不敢往下深想。
瞥到月麟走神儿,苏牧野又问,“你和她分手时,她身边只剩下褚亮和纨娘?”
月麟压抑着心头不解,闻言点头,“还有石头。”
苏牧野负手在院中踱步,微微蹙起俊秀眉峰,眼里流淌着冷月清辉一般的色彩,那目光似河上清露,又似阳春三月飘舞的轻烟,说不出的迷离朦胧。
忽然,苏世子走到月麟跟前,问道,“你在叶凤泠身边多久了?”
月麟转过脸,“我六岁被我家老太爷送到小姐身旁,到现在有十二年了。”
“在这之前呢?”
“在柳府大夫人身边。”月麟低下了头,她是柳大夫人从娘家带来柳府的扫地丫鬟,可是因为不得大夫人喜欢,被撵出柳府大房,后来正巧叶凤泠被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