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拓眯着眼睛看了阿萝好一会儿，直把她看得浑身僵硬。其实也不过就是半盏茶时间，阿萝却觉得好像被这皇帝盯着看了一个世纪，汗毛都要竖起来。
“这是那本古书上记载的？”赵拓忽然开口问道，语气不明。
“回陛下，正是。”
难怪圣上一句都没问她，原来是顾文早就将她凭空编造出的那本莫须有的书告知了他的缘故啊……
没想到这本胡诌出来的古书还真是个不错的挡箭牌。
顾文听了这话，却站在一旁思考了一会儿，疑惑道：“西北天干物燥，一年中难见几场雨水，粮食如何会生霉？”
这御书房中的人大多数都是没有种过地的，可阿萝却知晓其中的缘由。
只是她心中尚有顾虑，并不确定这话能否就这样说出来，毕竟若是真的，那牵扯上的人必定是要倒霉了。
她有些犹豫地道：“或许，不是沾上了水的缘故……”
众人听了这话，皆看向她，等待着下文。
阿萝只好继续解释，“谷物生霉，大多数情况是晾晒不够所致。”
赵拓有些拿不准阿萝究竟想说什么，于是便追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仅仅是农人们的无心之失了？”
阿萝心中隐约有个猜想，可是面对皇帝，她却有些不敢开口，站在那儿支吾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阿萝看了皇帝一眼，这才小声地说道：“陛下，水分大的谷物，压秤……”
能站在御书房议事之人可都是些头脑灵活的，只消她这一句话，众人便一下猜到她言语之间的意思了。
如今采买粮食皆按重量计算银两，军粮当然也不例外。若是只将谷物晒到半干便卖了，可不是能多得许多银钱吗？
世代种地的农民如何会不知道这谷物应当晾晒到何等程度方可入仓？若虎啸军的军粮发霉当真是由于干燥不足所致，那多半就是故意为之了。
赵拓听了这话也沉默了，垂下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可熟悉他的裴安与顾文看见这架势，就明白或许有人要倒大霉了。
果不其然，赵拓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扔，那黄釉盖杯在御案上滚了几滚，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王海在一旁看着，心道不好。陛下这是真发怒了……
他又瞥了一眼正低着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阿萝，心中颇有些感慨：这姑娘看着年纪小，谁曾想本事还真大，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惹得圣上都动了怒。
阿萝觉得她莫名其妙就被卷进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中，心中忐忑无比。
赵拓黑着脸唤来一边候着的内侍，怒道：“让程侍郎给朕滚回来！”
于是，才刚出了宫门的户部侍郎又莫名其妙地被内侍带回了御书房。
他方一进门，就差点被一个新茶盏砸中官靴，吓得他立刻跪地求饶，却不知道圣上缘何发了如此大的脾气。
程侍郎进来后，御书房的门并未关上，一直等候在殿外的陈川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屋内的阿萝，也清楚地看见了坐在上首的皇帝气得砸了一个杯子。
陈川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十分担忧地看着阿萝。
而此时阿萝正回过身看着不停磕头的程侍郎，恰巧与陈川目光交汇。她微微笑了一下，轻轻地对他摇了摇头。
赵拓被户部的人气糊涂了，都忘记了外面还有个人，他皱着眉头问道：“那是何人？”
裴安连忙上前答道：“回陛下，此人便是陈川。”
“哦……”赵拓有些心累地揉了揉眉头，对着裴安说道：“你先把他带去校场吧，朕一会儿再过去。”
裴安领命退下了，可阿萝听到皇帝这话，忽然又开始担心：皇宫中的禁军内卫一个个都深藏不露，这傻愣子……可千万别硬扛啊……
赵拓将目光挪回书房中跪着的户部侍郎身上，“去，把这些年军粮调度的案本取来。”
这案本便是军粮采购的详细记录，每一笔花费的银两和采买的数量都明确记载在上面。
粮食由军需官直接负责采买，户部下拨银两，中间还需反复查验核对数量，这才能完成每一笔交易，呈交户部侍郎审核入库。
看这架势，赵拓如今是打算从头倒查这买办事宜了，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程侍郎将案本取来的时候，腿都在打抖。
赵拓亲自翻开这些记录查看，才看了一两页便发现了问题。
他冷哼一声，语气沉沉地念道：“永佑四年，采军粮二十万石，纳银四十万两；永佑五年，采军粮四十五万石，纳银九十万两。”
赵拓双眼蕴含着极其危险的情绪，冷冷地看着程侍郎。
“永佑四年，虎啸军已有十万军士，到了永佑五年，军士人数并无变化，缘何这军粮却采买了一倍还多？”
程侍郎听见赵拓对着案本念出那些记录，便已觉大事不妙。
往年这些都是由户部的文书整理好再呈到他面前来的，到了他手上再入库不过是走个过场，谁曾想其中会有如此大的纰漏？！
他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吓得连汗都不敢擦。事涉虎啸军的军粮，万一这罪名坐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