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起江归就是死了，从此所言所行，与族人无关，与二哥无关。八闽江氏全副身家在此，交托二哥，只求我一族几十年辛苦不落入那些贪官污吏的口袋，只求二哥如救江归一般，救一救城中百姓。”
救？如何救？
姜二壮笑了，却是冷笑。他想质问江归，可话还未出口，却见姜琼玉已经走到江归面前， 接过了那只木盒。
“我接了。”
弱冠少年声音清冷，让人听不出情绪。姜琼玉猜到了江归要去做什么，如果是他，大抵也会选择相近的路。若他是江归，也会是相同的选择。
少年人眉目淡淡，实在是让人看不透心绪。
江归抬头，却是松了一口气，这个中年汉子起身抱拳道：“多谢。再也不见。”
这一别，无论生死，皆是不见。并非两家人决裂，而是江归去意已决，已无活下去的念头，更不想牵累旁人。从此之后，八闽江氏便没了江归这个人，天地间只有一个心存死志的行尸走肉。
姜琼玉捧着盒子，目送江归离开。
弱冠少年身形颀长，立在明月之下，身后火堆燃烧跳跃，他的影子也如同有生命一般在跳跃。月光清冷，南地的风透骨寒凉，带着湿气，让人冷到骨子里。
“若能考中，来这里做个地方官也不错。若是不能，想法子捐个官也无妨。”
少年回头，面上有三分笑意，眼中倒映天边寂寥的几颗星辰。笑了，但又不那么
真心实意。
姜琼玉是个不爱笑的人，从小就不喜欢笑，倒不是因为旁的原因，单纯就是懒。要笑啊，很多时候展露笑容是需要用尽全身气力的。展露笑容，暴露情绪，都是一件让人很累的事情。
因此他很不明白，妹妹见人三分笑却又笑不及眼底，究竟是在骗自己还是骗旁人。不累吗？
索性他不爱笑，懒得情绪起伏，家里人也不管，反正姜家人眼中养孩子嘛，只要不饿死冻死，饿了知道吃，下雨知道跑，不会寻死觅活看不开，也就行了。自家孩子懒就懒呗，人缘不好就不好呗，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姜琼玉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终究是少年意气，终究是绷不住了。
年少时总是有许多意难平，好似遇到世间所有的不平事，都能站出来批判一番。姜珂是这样的人，憋着一股子与纨绔身份格外不相符的气力。
不过姜琼玉不同，他没有行侠仗义的侠客梦，也懒得想那么多，懒得与人相交，甚至夫子给的策论题目，都懒得多写半个字。现在他懒惰不下去了，他想，自己若是遇到和江归一样的事情，似乎能做的也只有……以卵击石。
江归心存死志，是对方妻子死了、儿女死了、族人死了。所经营的一切，所熟悉的一切，全都没了。
姜琼玉甚至不敢去假设这些可能放在自己身上会如何，他现在没有妻子，没有儿女，可他
有阿爹阿娘、有妹妹、有阿奶、有三叔三婶、有四叔，还有几个调皮的堂弟。
他无法去假设任何一个家人离世。
“试试呗。”少年说。三个字，饱含着他内心的变化。他不想以后与江归有一样的境遇，不想以后只有以卵击石一条路可以选。
“那是谁啊？”在火堆旁边放了个瓦罐煮招潮蟹的王二狗满脸懵逼，他本就皮肤黑，今天浑身上下都是黑衣服，一个人默默蹲着嗦螃蟹壳，所有人都忽视了他。
“要来个螃蟹吗？只放姜片和盐还挺好吃的。”
王二狗不知道江归的经历，在他看来，家里来了个客人，很伤心地说了一番话，给了他们很贵重的东西，然后就走了。
琼玉哥答应什么了？
王二狗挠头，嗦了嗦手指头，把瓦罐里的螃蟹取出来，倒进洗干净的各种螺。海里的螺和江河里的不一样，他分不清有没有毒，这是船上的老渔夫帮他分辨的。煮一煮，应该会好吃。
明天如果能弄到大螃蟹，可以蒸着吃。可惜现在天气冷，物产不丰。不过可以多割些海带，晒干之后给先生送去。王丫丫应该会喜欢吃煮得软糯的，厚厚的海带。
在姜琼玉清清冷冷的目光下，王二狗还不知道迎接他的会是什么。朱先生的密码本还没弄好，陶先生的传信内容究竟是何，现在还不得而知。王二狗满心都是密码本和干饭，还有给王丫丫他们带礼物。
姜琼玉拍
了拍王二狗的脑袋，从他手里拿了一只螃蟹，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他经常这个状态，以至于王二狗以为姜琼玉屁股下面坐的盒子里其实没什么值钱物件。房契地契银票，恩……也不会很多的吧？
姜二壮始终皱眉看着大儿子，姜三壮早已经蹲在火堆旁，朝姜琼玉挤眉弄眼的同时，顺走了少年手里的蟹钳，牙一咬，舌头一卷就吃到了里面的蟹肉。招潮蟹的钳子一大一小，这螃蟹本就是从沙滩里挖出来的，个头不大，最大的螃蟹钳也就拇指大小，小的那个就更加忽略不计了，姜三壮拿走的就是那只大螃蟹钳。
姜琼玉默默将没什么吃头的螃蟹塞进三叔手里，拿了一串烤鱼。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李素芸，发现阿娘正在挑豆子，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