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上元节，娘偷偷出去给你放花灯祈福，正巧见有人放了个木盆到水里。府上那条河知道，连着外面的河道，一年到头也就上元节那日开闸，与外面的河道相通。”
姜珀睁大眼，河道里面有几个铁栅栏，防止有人潜入，只有上元节的晚上，会开闸方便放河灯祈愿。但那时候，是有人看守的。
又听赵姨娘道：“我凑近去看，可不就是咱们夫人，还有夫人身边最可心的大丫鬟。那丫鬟说已经把守着的人支走，绝对能飘出去。木盆飘到我跟前，里面放着刚出生三天的大小姐。那襁褓还是夫人命我绣的，自然记得。”
姜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家里有个妹妹丢了，却不知道是这样丢的。
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夫人，竟会做出这种事情。
从赵姨娘口中听到旧事，姜珀看泛舟湖上的那对母女，只觉得一阵恶寒。
“相爷知道吗？”他问。
赵姨娘冷笑一声。
“相爷是谁，府里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老奸巨猾的相爷？行了，这事情莫要与旁人说，且看这位‘大小姐’能有什么下场。若是个儿子，娘还怕他。只不过是个女儿，能翻出什么风浪。”
若是个儿子，当年也不会被左相夫人用那样的手段送出去。
想到十一年前那个上元灯节，赵姨娘就觉得浑身发寒。她刚生产三日，夫人以缺人手为由，调走了她院子里的大多数人，只留
下几个不中用的洒扫小丫鬟。
她生的是第一胎，没什么经验，孩子时常哭闹，没有办法，便趁着上元灯节到水边祈福。不料夫人也在祈福，她求儿子康健，夫人求刚出生的大小姐漂出去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收养。
夫人诵经多久，她就躲在假山后面听了多久。
那样浅的水盆，怕是遇到个小风浪就会打翻。 当娘的竟在数九寒天里，求漂走的女儿有个好人家收养。赵姨娘浑身上下都被冷意覆盖，她刚生了孩子，恨不得不错眼盯着孩子，生怕有一点做得不好，夫人却用这种方式送孩子去死。
后半夜落雪，赵姨娘一脚深一脚浅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儿子正在哭喊，嗓子都哑了。一旁的粗使丫鬟不会照料，只会围着摇篮打转。
赵姨娘忙换了一身衣裳，将孩子抱在怀里喂奶。
“奶娘呢？”左相府再不济，她一个姨娘也有奶娘使唤，这会儿人竟不在。
“夫人派人将奶娘唤走，说是……说是大小姐要用。”
“府里缺一个奶娘？”赵姨娘心中发冷。她亲眼看着大小姐漂走，若不是理智尚在，她险些将孩子抱回来。结果呢，夫人竟将她儿子的奶娘叫走。
这是容不下一个女娃娃，也容不下她儿子。
“疯了，真是疯了。”
赵姨娘回想往事，看远处坐在船上笑颜如花的左相夫人，眼中满是讥诮之色。
“且看着。”
姜珀没想到竟有如此旧事，看夫人的目
光里多了几分厌恶嫌弃。
“兄长还未回来，明年秋闱他不知能不能赶上。儿子要不要下场？”姜珀今年十一岁，是庶出，在府里素来谨小慎微，不敢张扬行事。课业上，没有表现出挑的地方，各方面都中规中矩
就连相爷，也时常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外人只知道左相有一位庶子，却仅仅只是知道罢了。左相府嫡长子姜珂，才是最出挑的那个，不在课业上出挑，在纨绔上出挑。
姜珀隐在兄长的名声之下，像一个不引人瞩目的透明人。
“可有把握？”赵姨娘问。
“儿子有五成把握。”
“儿啊，若你越过嫡子，主母容不得你，届时要么一飞冲天，要么被人踩在脚底下。”赵姨娘低头，看了眼脚下落叶，“就像这样。要么在枝头让人仰望，要么在地上被人践踏。夫人连亲生女儿都容不下，更何况是从旁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姜珀点头。
他伏低做小惯了，并没有什么情绪外露，就连神色都没一点不对。
从小到大，早就习惯了将自己装进平庸的躯壳里，不外显半分。姜珀想，或许他要一辈子生活在主母的阴影之下，娶一个同样在当家主母磋磨之下的庶女，这辈子仰人鼻息过活。
那种日子，想一想就觉得窒息。
“娘，儿子知道了。”
“不要叫我娘。”
“赵姨娘，我知道了。”姜珀低头，看着被泥污沾染的脚尖，第无数次暗
下决心，不能如此下去。
他不愿意一辈子仰人鼻息，一辈子看旁人脸色过活，一辈子被压得喘不过气，不愿意什么都要比嫡长子次一等，吃穿用度也就罢了，学业上也必须低人一头。
更不愿意让亲生母亲被人磋磨。
“好孩子。”
赵姨娘眼中含泪，却是笑着的，一张不算年轻的面庞上，几道笑出来的皱纹让她显出几分慈爱。她头上已经有了白发，与泛舟湖上，还能显出几分娇俏的左相夫人有着天壤之别。
……
秦城姜家。
姜瑶瑶捂着鼻子，看姜四壮熬煮驴胶。
“四叔，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