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肉并不好吃，但在物质极度贫乏的当下，却是难得的食物。
两个少年见李素芸不似作伪，同时将手里缺了口的破瓷碗递过去。有道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二人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多少都吃不够。
两少年因为涉嫌欺负人，被他们的娘揍了一顿，李素芸想到解释，可那妇人动手很快，等她三两句说完，二人已经挨了好几下。
一旁的中年男人靠在角落里，时不时往火堆里丢柴，他并不阻止，显然是早已习惯这副场景。
分明是很冷的秋夜，却偏偏有些暖和。
李素芸被塞了半碗热汤，是红薯块煮的，碗底躺着寥寥几块红薯，有些烫手，她沿着碗沿一点一点喝着。
这个中年男人她见过，只是对方似乎没有认出她。
李素芸终究是没忍住，小声将这些年的经历说了。
天将亮时，她取出纳在鞋底里金片。
“我爹说得对，无论在何处都是祸害，不能连累旁人。我走了，你们就当没见到我，这些应该能换几斤粮食，算作答谢。”
秦城生乱，百废待兴，物价飞涨。
原本可以换来三口之家一个月口粮的金子，此刻怕是换不到什么东西。
从始至终话很少的中年男人开口道：“你现在走，会死。这世道，要先活下去。”
男人面上没有太多情绪，他仍旧坐在火堆旁，不大的火堆燃烧了一夜，此刻天明，已经只剩下余烬，显得格外孱弱苍白，似乎风
一吹就会熄灭。
李素芸想，她就像这些余烬，来一阵风，就会魂飞魄散。
“别走了。”妇人说。
两个少年也好奇看过来。
李素芸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的，连日赶路的疲倦涌上来，她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趴在寡言少年的肩头，她挣扎着想要下来，却听对方说：“你走太慢，耽误赶路。”
“……”
那个嘻嘻哈哈的少年说他叫姜沧海，他弟叫江洪洲，大哥叫姜衍之，二哥叫姜汉满。大哥和弟弟都丢了，现在捡了个她，以后她要哄着他娘少生气。
那寡言少年却说他叫姜二壮。
“出门在外，不可暴露。”少年说。
李素芸哑然，其实她见过他们，那是在很小的时候。
多年过去，一切如同笼了一层纱，虽有些过往，她却已经不想掀开纱帘。她只知道，如今这家人和她一样，皆是无家可归之人，都是……祸害。
姜老三说以后要杀个回马枪。
被姜二壮揍了一顿。
少年人说：“不事声张才是正道。”
姜老三挨了他哥一顿打，又被他爹揍。
姜三壮一边挨揍一边跑，妇人在一旁笑骂。李素芸趴在姜二壮肩头，少年大步流星往前走，前面是稀稀疏疏的流民，后面同样是稀稀疏疏的流民，那些人时不时看他们一眼，眼中满是麻木之色，甚至连诧异惊讶都无。
在极端疲惫下，已经生不出多余的情绪，惊讶、困惑、嫌弃这种情绪
，此刻是极为奢侈的。
李素芸想，这一家人真奇怪啊，明明同样是食不果腹，同样是衣衫褴褛，偏偏比那些流民多了几分生气。
她趴在姜二壮肩头睡着，梦中光怪陆离，再睁眼已经全然记不清楚梦到了什么。
“阿娘你醒了？”
李素芸看着扑过来的小姑娘，好一会儿意识才回归现实。
她拉住小姑娘压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将人紧紧抱住。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宝宝回来了，不过很快意识到了今夕何夕。
姜二壮端着一碗面进来，略有心虚地放在床边的椅子上，而后径直出去。
院子里，姜琼玉正蹲在水井旁边，面无表情清洗衣服上沾染的黑色污迹。街上着火的房子烧了一夜，他被拉去做了一晚上的无用功，勉强只让周围的房屋没有成片烧起来。
后来河里漂着船也着了，他没放在心上，街上的火灾处理好，与那些衙役一起在馄饨摊吃了些东西，便回来了。
本想倒头就睡，可他身上实在太脏，洁癖如姜琼玉，不愿意先去睡觉。
池昭坐在一旁，怀里抱着猫，看姜琼玉认真搓洗衣裳。黑猫在他膝盖上摊成猫饼，时不时打量周围，而后又再次趴下。
姜二壮去厨房盛了一碗面出来，吃了两口，走到大小花门前踹了一脚，又到二丫门前喊了一声。很快三个人冲出来，去厨房各自盛了一碗面，在廊下排排坐开始干饭。
池昭厚着脸皮去
盛了一碗，发现味道竟然不错。
原来未来岳父是会做饭的吗？第一次发现这种事的池昭，开始考虑要不要学几样拿手菜，免得以后被嫌弃刁难。
姜琼玉总算将衣服洗到自己满意的程度，他用丝瓜络泡水，蘸上皂角粉用力揉搓双手和脸颊上的黑色油污，那股子细致劲儿，仿佛要把皮蹭下来。
等到了满意的程度，他飘也似的去看李素芸。
阿爹说他娘病了，姜琼玉看着抱着妹妹不松手，往妹妹嘴里喂面条的阿娘，有那么一瞬间很困惑。这架势，倒像是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