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瑶瑶捡起碗，发现没有摔裂，便放在陶盆里舀了一瓢水进去泡着，等着等会儿一起洗。
“还有十年。”池昭说。
姜瑶瑶知道，他说的是昭帝去世的时间。这十年时间，为了皇位必定争端不断。池昭寄希望于那个旁支的小皇帝，姜瑶瑶却有不同的想法。
原本皇子之争她是不希望小叔死的，如今又多了一层过往，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太子姬宁必须死。
太子一日不死，一日是悬在阿娘头上的一把剑，连带着那位郑贵妃与郑家。
小姑娘立在灶台边，头颅低垂，已经半干的头发垂落，遮住了她的目光。
小叔与太子必有一争，若要死一个，她选太子去死。
郑家与阿娘有些恩怨，若是郑家想要搞事情，那就请郑家与当年的李家一样，就此沉寂。他们当年如何做的，她便要如何还回去。
厨房门外，姜二壮垂首立着，让人看不清神色。
……
李素芸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她回到了少女时期。
那年在宫中的姑母诞下一个男孩，据说是握瑾怀瑜而生，颇得帝王喜爱。李素芸知道，那位表弟出生时根本没有握瑾怀瑜，都是旁人传出来的。
她与姑母写信，说那样不好，容易被人嫉妒。
姑母却说这是好事情，只要得皇帝欢心就好，君心就是一切。
母亲说身在后宫，哪怕是皇后也要看皇帝脸色行事，家中这些年不得帝心，帮不上身在宫中的小姑子
。为今之计，只有谨言慎行，不图功劳，小心做事。
李素芸觉得最近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家中女眷经常生病，过了几个月母亲生下妹妹，洗三礼那日便病死了。
明明一炷香时间前，母亲还在给妹妹选名字，还说开春要带她去庄子里住几日，庄子里有小马，还有小羊，可以去挖春笋。
下一刻母亲喝下侍女送来的一碗药，没过多久便血崩了。
她记得那一日母亲冰凉的手和渐渐灰败的脸色，记得妹妹的啼哭，记得那日洗三宴的热闹，明明那么多人，可她却唤不来一个侍从，她去找父亲，刚看到父亲，便有人拉着父亲离开，她被那些人指责不懂规矩。
她还记得，自己养的黄鹂鸟喝了碗底的药汁，很快便僵了身子。
那只鸟是贡品，姑母送来给她的。
母亲死了，姑母送她的鸟也死了，毒杀。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那天晚上父亲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晚，再出来时已经如同换了一个人。
他说：“芸儿你走吧，带上宝宝一起。”
李素芸不知父亲为何要如此说，只觉得父亲要抛弃自己，她独自去后院住下。这是家中祖母去世后留下的空院子，她恍惚想，祖母是去年病死的啊。
究竟是病死，还是被毒死的呢？
她恨父亲，连给母亲伸张正义都不敢。
她怕奶娘与丫鬟，那些人送来的每一杯茶，每一碗粥，她都要用老鼠试过。她甚至断了妹妹的
奶娘，养了一只母羊，每日用羊奶喂妹妹。
她养了许多老鼠，每次吃饭喝水都要用老鼠试毒，老大夫说银针不能试出所有毒，但是老鼠可以。
她的吃食变得简单，不愿意吃复杂的饭菜，那位老大夫说过，食物相克也会要人命，许多能要人命的东西都在饭食里。
她不知道还未满月的妹妹有没有吃饱，每一次喂了羊奶，都要摸一摸妹妹的小肚子。妹妹饭量不大，饿得却很快，她每天要喂很多次，每一次都要用老鼠试毒。
渐渐地，她成了人们眼中的疯子，原本一早想要说亲的媒婆顿时偃旗息鼓。
李素芸不在意亲事，她只想活命。
家中厚葬了母亲，许多人要给父亲介绍续弦，被拒绝了。
父亲说：“不能牵累旁人。”
李素芸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可她很高兴父亲没有续娶，父亲是家中长子，她是长子的长女，若是父亲不续弦，她的日子就能不那么辛苦。
只是，她还要养老鼠，一餐一饭都要试毒。
姑母荣宠的消息传来，小表弟被封太子的消息传来，许多赏赐送到她家，父亲却不愿意动那些东西，父亲和几位叔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挖坑将东西埋在梧桐树下。
“凤栖梧桐，这棵树是当年家里的姑奶奶入宫为后，先帝赐下的。”父亲说。
这是一棵很大梧桐树，蒲扇一样的大叶子，被风一吹就有噼里啪啦作响，夏天的时候就算下雨，站
在树下也几乎不会被雨水淋到。
以前李素芸很喜欢这棵树，如今却顾不上了。
她要喂养老鼠和母羊，要照顾妹妹。她不敢让妹妹远离自己的视线太久，生怕妹妹和家中其他女眷一样，不明不白死去。
那些人是被毒死的。
大夫们却说是生病，就连道士和尚都说他们家不积功德，才会有如此报应。
于是李素芸经常背着妹妹出去求神拜佛，秦城有许多庙宇道观，她每一个都走过，她的私房钱和母亲的嫁妆，都被她用来添香油钱。
求来一样样护身法器，一沓沓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