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昭看着躺在草堆上气若游丝的犯人，抽出帕子擦拭指尖细若游丝的血迹，刁谢芳恭恭敬敬立在一侧，用袖子给刚写好的，墨痕未干的笔录扇风。
“这几个用上药，吊着命别死了。剩下的明日再审。”
“是。”
池昭顺手想将帕子丢进炭盆里，忽地顿住，看着手里沾染了血迹的小帕子眸光一凝。
这帕子寻常细棉质地，四面锁边，只在一角绣了指甲盖大小的小鸡啄米图。绣花的人似在炫技，不大的一块地方，用线讲究，针法细致，两面是形态不同的两只小鸡，竟是双面绣。
正是姜瑶瑶盖在姜珂脸上的那张帕子。
三年不见，竟有这般绣工了？
明明前世绣个荷包都要磨磨唧唧十天半个月，他实在想象不到这帕子要绣多久。
池昭气得不轻，生气那人贴身的东西随意乱放，险些落到姜珂手里；也气自己随手一收，用的时候竟拿错了。
这帕子倒是有几分童趣，若是以前他是不信姜瑶瑶能绣这种东西的。如今见过了她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的模样，虽不是对着他娇气，却也信了她有这般幼稚。
他揉了揉眉心，心中再不舍，也容不下旁人血迹污了帕子，终究还是丢进了炭盆里。
眼不见心不烦，以后有机会再骗一个吧。
刁谢芳见小侯爷捏着帕子沉默，以为还有什么吩咐，竖起耳朵等了许久，见对方一脸可惜将帕子丢进火盆，只觉得莫名其妙。
池昭朝外走去，穿过昏暗甬道，临近出口时脚步停住。
走在他身后提灯的刁谢芳看着距离门口最近的两个牢房，心中一慌，刚要解释，就见池昭朝着歪歪斜斜靠在牢房门边发呆的姜四壮走去。
“三叔？”
姜四壮一只手揣在怀里，数布袋子里糖球打发时间，忽然被喊了声，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思，直接应了。
“哎。”
光线昏暗，姜四壮斜靠着，脸上胡子拉碴，乍一看和姜三壮还真没什么区别。
一个敢喊，一个敢应。却是把刁谢芳吓住了。
“三叔怎么进来了？”池昭满心困惑，他今日刚到秦城，有人拦着消息，他只知道姜家人在秦城，这会儿连住处都还不清楚，更别提姜四壮的事情了。
姜四壮眨眼，福至心灵，想到三哥中午吃饭时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厚脸皮道：“犯事了呗。”
这不要脸的模样和语气，简直和姜三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哪怕长相有三四分不像，贱兮兮的态度，也是十成十的。本就是亲兄弟，一装一个准。
“三叔又坑谁了？有人欺负你们？”池昭声音微沉，分明年纪不大，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严。
在他接触姜三壮有限的时间里，只觉得姜家三叔大事不犯小错不断，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掉脑袋的大案大抵不会碰。就算碰了，姜老三也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姜四壮默默数糖豆的动作顿住，对上少年双眼，抿了抿嘴，理不直气也壮道：“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刁谢芳简直要疯，不断给姜四壮使眼色，这位可不敢得罪啊。
姜四壮才懒得看旁人的目光，被少年盯得久了，油然生出身为长辈的自觉，掏出隔着袋子数了许久的糖球。
“给你吃。”
微弱光线下，布袋子上努力划水的小黄鸭入眼，池昭忍不住勾起嘴角，接过糖袋。
“小侯爷，这位……就快出去了。”刁谢芳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好，他做梦都想不到，刚在秦城住下不到一个月的姜家，竟有这么多靠山。
早早就有明家人来打听不说，立了军功回来在秦城驻扎的那些骑兵也与姜家关系匪浅，原先他以为一早上头交代不要为难姜家人，已经是极为有后台了。
不料，今日竟看到官家眼前的大红人，忠勇侯府的小侯爷喊人三叔，刁谢芳整个人都麻了。虽然小侯爷眼神不好，把姜家老四认成了姜家老三，可这老四还真敢应。
没点子关系，一般人还真不敢。
毕恭毕敬将池昭送出衙门，刁谢芳几乎是同手同脚回来的，小心翼翼问姜四壮：“兄弟，你认得这位？”
姜四壮怜悯看他。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人伏低做小，自然要接住，不然以后怎么在道上混？ 这人怎么就不上道呢？
“唉，你啊。”姜四壮摇头，摸着空荡荡的胸膛，忽然有些后悔把糖给出去。
刁谢芳见他脸色难看，更是不敢多言，只觉得姜家是个庞然大物。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有大后台的。
姜四壮哪里知道这人心中想法，等人走了，往地上一躺，在身上摸了许久，找到个坐扁了的黑芝麻馅的糯米团子当夜宵。
皮厚馅也多，甜得发腻，吃了糯米团子，他摸出个竹筒，灌了好大一口水，才把那股子甜味压下去。
“做人嘛，就是要有气势，不然平白比人低一头。”处世观与一般人不一样的姜四壮翻了个身，开始期待明天的午饭。
另一头，姜家众人吃了晚饭，坐在梧桐树下摇扇子。
秦城五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姜瑶瑶抱着鲜竹沥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