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谢芳是个喝了酒就爱称兄道弟的，颇有几分江湖义气，眉眼之间又有几分狠劲。这样的人，秦霖这三年来见得多了，倒也不往深处想，立刻应下。
另外三个斥候出身的同僚相互挤眉弄眼。
说话间，马车驶出小巷，被拴成一串的‘绿林好汉’们跟在后头，姜四壮在最后面，他回头看了眼，就见姬彭山还站在家门口。
老头双手揣在袖子里，背脊佝偻。
天色太暗看不清表情，姜四壮却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在看自己。
“老彭啊，你吓唬人干什么。”姜瑶瑶坐在的门前台阶上，说完话，抬手打了个哈欠。三婶的药很好用，就是安神助眠的药用得多了，刚睡醒没多久，又困了。
“丫头啊，和这些人相处，不过是东风西风相互倾轧，若是不摆出点姿态，会被看碟下菜的。”
姬彭山扭头，看她一副睁不开眼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你真给陈老将军牵过马？”姜瑶瑶问。
这老头身世成谜，前世嘴紧得像蚌壳一样，宁可饿死病死，都不肯松口半分。临死，连插在坟头的木板上要写什么名字，他都不肯有个干脆的答案。
姜瑶瑶觉得这人说什么都是瞎编的。
“牵过啊，还救过他的命呢。”后半句话，声音很轻，轻到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根本就没听清楚。
“什么？”
“秦家小子那三个同僚，是斥候出身的。这些人看人不看脸，先看穿着打扮，走路也喜欢落后旁人半步，时刻准备下黑手，鸡贼得很。”
“啊？”姜瑶瑶眨眼。
“学不，爷爷教你。”
小姑娘顿时不困了，她不想学，只想问问老彭究竟从哪里学会的这些东西。
“不学。”
一只手落在她肩膀上，随后一碗药出现在眼前。
“喝。”
姜琼玉言简意赅，一手端着温热的药，一只手按在妹妹肩膀上，防止她往后跑。
“我病好了，真的。”小姑娘格外真诚，但姜琼玉拒绝狡辩。
喝了药，姜瑶瑶捂着嘴跳开，远离似乎心情不太好的兄长。
姜琼玉将药碗塞给姬彭山，拉着她的衣领径直往家里走。
“我会走路，别拉，阿兄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不就是腿长，有什么了不起！姜瑶瑶脚尖点地，扭头瞪人。
第一进的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
姜琼玉暂住在西厢房的一角，他把人放到凳子上，转身关了门，点亮油灯，做出审问的架势。
“秦霖此人，绝非善类，离远些。四叔不是个好相与之人，要保持距离。”
光亮的油灯将不大的屋子照亮，屋内摆设简单，只抹了尘，还没来得及添置太多东西。空气中浮动着驱虫药草燃烧后的苦涩气味与陈腐木材的气味。
姜瑶瑶仰头，便能看到兄长有些阴沉的脸色。
“秦霖不是什么良人，你也别想让他当什么上门女婿。这种人，你压不住。”
姜瑶瑶张大嘴，她实在想不明白，这都两三年了，阿兄竟还有这种误会。
她伸手抓住弱冠少年垂落在一侧的衣袖，“阿兄你怎么总觉得我看上他了？”
秦霖此人，她是真不喜欢啊。
就凭他丢下秦家奶奶远赴疆场这一条，她便不喜。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没有他们家，秦家奶奶坟头的草如今都要三尺高了。
“我不喜欢他哒。”
阿犼那些卖萌的伎俩，用在兄长身上并没有什么作用。
姜琼玉揉了揉眉心，问：“那你写那么多信给他？你做梦，梦到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这不是喜欢？”
姜瑶瑶：“……”
这话太有道理，以至于她都差点信了。
“姜琼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那种凭着一腔孤勇就要抛下一切的人？说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脾气那么坏，长得又不好看，我凭什么喜欢他？要不是他买来姚云歌，会有那么多事情？”
姜瑶瑶气炸了，直接站到凳子上，眯眼看着姜琼玉。
她的动作带起了风，油灯的火苗被吹得东倒西歪，将影子映成张牙舞爪的模样。
“谁想梦到他！要不是秦奶奶，我才懒得管他。上战场就要有上战场的觉悟，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去了，就别想活着回来。这世上就没几个老累那样身经百战还能活下来的。就算是老累，那也是好几次差点丢了命的。”
小姑娘气急了，眼尾红了一片，瞪人的时候颇有几分姜老太生气时的气势。
姜琼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又问：“真的？”
“我为什么要看上那种老男人！上门女婿就应该找那种又好看又乖的。”
秦霖比姜琼玉年纪大两岁，姜琼玉比妹妹大八岁。
十岁的年龄差，姜瑶瑶嫌弃秦霖老，那绝对是理直气壮。
姜琼玉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整理了一下思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辩解什么。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
立在门口不知多久的秦霖表情空白。
姜瑶瑶扭头，看看兄长，再看秦霖，彻底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