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逃难，每次遇见和你和老大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儿，我都要看一看。哪怕是被丢进锅里煮熟了的，也要拼了命把人赶走，看一眼，再看一眼，是不是我儿……不是我儿。
可又期盼是我儿，至少死也见尸，免得牵挂。”
姜四壮起身，扑通跪下。
姜老太按着额头，闭眼道：“说吧，说清楚了，送你回去。这天底下，最大的便是王法。错了就要认罚！”
“那年儿子生病，母亲和父亲去买药，两位兄长去买吃食。可城里乱啊，延医请药贵，吃食更贵，那是用金子给钱的。儿子知道家里的底，再这样下去一个人都活不了。”
姜四壮低头。
“儿子把自己卖了，却被人骗了那人不给银子，等寻到机会跑出来，外头已经乱了。”
之后他找了一个月没找到家人，实在活不下去了躺在路上等死，被一个老乞丐捡走。一开始是乞讨的，后来没法子活，干脆就上了山。
那老乞丐手上有些功夫，他那时候已经十三，学过拳脚。两人联手，倒是真的占了个山寨，靠着山里的吃食勉强度日。
山中无日月，时间过得极快。过了几年，等秦城安稳了，再找人就更难了，找了几年没找到。他无处可去，干脆在黑风山彻底安顿下来，后来老乞丐去世，他便成了山大王，老乞丐姓师，他不想侮辱门楣，便让旁人叫他师老大。
从此便带着一群捡来的人，仍旧在山中谋生，时不时打劫过路客商。
终究是有点心理包袱在身上，黑风寨的打劫，素来是穷的不劫，有钱的少要点，官府的不敢动，只敢威胁人，不敢伤人，拿来撑场面的还是个石锤。这完全是吓唬胆小的，笑死胆大的。
一番操作之下，黑风寨的日子自然是苦哈哈。
可谓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姜老太险些气笑了。
“连占山为王都做不好，白长这么大个头！”
姜四壮听这话，格外委屈，却又不敢解释。他不敢说，自己原本就是不想活的，混日子罢了，活一日算一日，哪里管什么好赖。
若不是山上还有那些老乞丐捡来的小喽啰还要生存，他早就挖坑把自己埋了。
按照已经遥远的记忆，这话若是说出口，绝对是一顿胖揍。
男子垂头丧气跪在地上，不言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道：“娘，二哥三哥怎么改名了？怎么多了个姜老幺，这样算老幺也是我啊。你和爹又生了个？”
“滚犊子！你爹早死了，那是路上捡的白眼狼。谁和你说这个了！给我好好检讨！晚上秦家小子送你回去，该坐牢坐牢，该砍脑袋砍脑袋！”
听姜四壮这一通说，老太太心里有了点底，没碰官府的东西，手里头没有人命，严重不到砍头的地步。
“娘，我还杀了几个人呢。”姜四壮仰头，一顿眉飞色舞。
啪啪啪！
老太太手里的拐棍朝着他的脊背重重砸了几下。
“你说什么？说清楚！”
姜四壮察觉不对，急忙一五一十解释清楚。
原是这几年秦城出了几个恶贯满盈之辈，官府张贴告示通缉，因着这些人手里人命不少，通缉令上写明生死不论，皆有赏银。
姜四壮打小练的童子功，后来跟着老乞丐混饭吃，那是个三教九流之辈，会的全都是杀人技。捡来的那些个喽啰，也是混江湖的，多多少少都有点子活命的伎俩。虽说人怂，可真拼命了，也都不是善茬。
黑风寨这些人便寻摸着蛛丝马迹，倒是解决了不少试图藏进山里的通缉犯。
一口气存了好几条人命，去衙门领钱，却因为没有户籍，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被赶了出来。
说起这个，姜四壮格外委屈。
“存了好久呢，我脑袋还伤了，没法子，只能弄了点矿盐，把人装了埋在后山的石头堆里。通缉令上说值好多钱呢，衙门都不给。”
姜老太手里的高高拐棍举起，想了想还是落在他胳膊上。
“娘啊，你让我哥把人挖出来，换银子呗。”
躲在屋里偷听的姜二壮和姜三壮对视一眼，同时有些手痒。
无论如何，那是银子啊，清清白白的银子。
“你说你们只抢钱不杀人，怎么把瑶瑶掳走了？那才多大个娃娃，你们也敢抢？”姜老太怒急攻心，放下拐棍，直接在姜四壮屁股上踹了几脚。
“娘啊！冤枉啊，掳人上山不是儿子本意，是那俩傻子脑瓜子不好使啊。我那侄女在竹筐里睡得正好，他俩以为里头是铜板啊。”
说着，姜四壮立刻冲到外头，把还在啃排骨的甄一道和甄一枚连拉带拽拉进来，一脚一个将人踹趴下。
“说，昨天怎么回事！怎么把我大侄女抢了的！”
姜四壮扑通一声，又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甄一道和甄一枚兄弟俩瑟瑟发抖，见自家老大跪得干脆利落，姿态流畅，强行捂住嘴压下到嘴边的马屁，有样学样跪好，忙不迭将昨日的事情说了。
“……我们兄弟俩是真以为是一筐铜板，还挺沉的，也有铜板的声响。要知道是人，我们哪敢啊。”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