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看了一会儿热闹，这才开口：“行了，多大的事情，也值得吵闹。先前太子见泽城水脉不通，禀告上来要修整河道。朕看那鹿山书院名声极大，恐名不副实，就让他们做了。 这图，便是那些学子们的课业，也算是考校。”
“太子心怀苍生，是为大德。”有一人立刻道。
“陛下，小子听闻泽城时常暴雨，这才导致河道屡屡出现问题，每年都会淹没良田不少。百姓苦不堪言，今次泽城除了奉上舆图，另有沙盘一份。”
“沙盘？”天子诧异。
“一旬前沙盘自泽城运来，今日赶到。如今正在渡口，不如陛下移步？”
池昭拱手，无视周遭鼎沸的讨论声。
他名池昭，这个昭不是天理昭昭的昭，而是昭帝的昭。从他出生起，这个沉重的名便压得他喘不过气。这个字，象征着帝王对忠勇侯府的看重，同时也是一把刀，时刻将他凌迟。
皇帝将池家竖为靶子。
天恩浩荡，赏是也恩，罚也是恩，哪怕捧杀也是恩。
池昭在帝王如此的器重之下长大，越是不着调，越是跋扈，越是不干正事，便越得轻视。只有被人轻视，他才有一线生机。
少年立在堂下，一身鲜衣，面如冠玉，笑容极为灿烂。
“朕倒要看看，你小子又折腾什么。整日和太子玩这些东西做什么，平白浪费太子的时间。以后莫要如此。”
“是。”
大皇子姬宁，哪怕是逼宫，也不过禁足的下场。时间久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中缘由因不过是那份血脉罢了。
池昭心中好笑。
帝王出宫，又逢生辰，阵势极大。
上千太监宫娥忙碌，上万兵士把守，在臣子的簇拥之下，金乌西垂之时总算出宫。
渡口，一艘大船停泊。
上了船，便见甲板上有一丈见方的巨大沙盘，这沙盘并非寻常沙子制作，而是石头、木头和泥土制成。山峦走势，无一不细节入微。高地不同的苔藓与小草，充当树木。屋舍桥梁，无一处不精细，河床更是制作细致。
一位驻守京师的武将道：“这个沙盘，倒是与军中那些不同。”
军中的沙盘大多形像即可，毕竟没有哪个主将能做到千里之外微操控制战局的地步，用不到如此细致的沙盘与舆图。
“这沙盘还有妙处，陛下请看。”
池昭拍手，立刻有人捧着水壶过来。
水从高处落下，自西向东流，渐渐地，整个沙盘的河道有了水，水位一点点上升。原本在河道里的小木船摇摇晃晃在水中晃荡，看着颇为有趣。
立在一旁的左相看着倒水的侍从，眉头皱起，只觉得格外眼熟。
“这是泽城的三月。四月多雨，河道水位会高许多。”
水位一点点升高，那侍从继续往里面倒水。
“这是五月。”
水位越发高了，已经没过平梁桥，水流冲刷岸边的泥土，原本的清水变得浑浊起来。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满了！”
“六月雨水更多，泽城潮热，这时候湿气最重。药铺里买药的百姓有很多。”
有人发觉侍从说话的声音格外熟悉，仔细一看，不由心中大惊。
“七月雨水泛滥，泽城地势稍低，以地脉走势来说，最易积水。每年六七月，泽城都会有大雨。”
一整壶水倒上去，河水已经满溢，河水倒灌，将房屋淹没，放在四水归堂小院子里的小木人漂浮在水中，街上也有石头做的小人，直接被淹没口鼻。
“泽城每年都会水淹房屋，有时淹到脚背，有时淹到膝盖，根据记载，前朝有一年大涝，冲垮房屋百间，死伤上千，洪水之后便是疫病。”
侍从声音颤抖，池昭发觉他耳朵涨红，低头嘲讽一笑。
“儿臣先前在泽城，并非旁人以为的享乐，是为了泽城百姓。泽城虽是一座小城，可泽城百姓是我亓国的百姓，有此风险，儿臣每每思及，夜不能寐。”
“你是宁儿？”天子大惊，旋即看着注水的沙盘痛心疾首，“既是如此，地方为何不上报？朕竟不知！”
当然不知道，陛下是个善心人，眼里见不得人吃苦。
池昭默默退下，下了船，坐在渡口茶摊上喝茶。之后的闹剧，他不想看，总归是父慈子孝那一套。天子定然想不起来，天子此刻应该在禁足，根本不能走出东宫。
毕竟是亲儿子，不是么？
“这份功劳不错。”姬定在他对面坐下，气定神闲提起茶壶，倒上一杯满是茶叶梗的粗茶，一口饮下。
“殿下不觉得这茶难喝？”池昭挑眉。
“勉强入口，自家拿的。”姬定歪在桌子上，瘦得能看清楚骨结青筋的手指扣着杯子，他望着在水中飘着的大船，忽地笑了。
“老大这习惯好啊，什么功劳都敢揽。”
“殿下是心有不忿？”
“不，本王很高兴。”说话间，姬定掏出一块核桃糕，一口茶一口糕，吃得格外嘚瑟。
看着对方似乎多了一些肉的脸，池昭有些困惑。
“这是狗咬狗啊，太子会做什么，本王真是拭目以待。本王高兴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