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有人挑剔她的画作，有先生点评、有左相夫人要求、有一些无关之人指指点点，偶尔还有左相挑刺。
寄人篱下，惶惶不可终日，那份谨小慎微，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总归，少了几分鲜活气。
现在就不同了，她现在想怎么画都没人管，兄长只会关心她有没有画完，能不能快些去下一个地方，阿娘只管她饿不饿，有没有手疼。
如今她用的不是上好的徽墨，不是泾县罗纹宣，笔也只是三叔随意薅毛粗制滥造，所用颜料也非名家所作，不过是兄长捡来的石头、树木、花草制成，可她就是觉得这些东西比前世好千倍万倍不止。
画作一气呵成，姜瑶瑶只觉得怅然若失，怅然若得。
“小姑娘怎么在外面作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在一旁站立许久，见她搁笔，才开口询问。
姜瑶瑶拉着兄长的袖子，指了指一旁用过的笔，示意他来洗。过年非要拉着她干活，洗笔的活计她才不干呢。
她抬头看了眼老头子，摊手道：“这时候出门，当然是被逼无奈啊。”
白发老头愣了一下，见那少年人对待那幅画颇为小心，用镇纸压好边边角角，直接抱着笔和笔洗去远处清洗。再看桌上做工粗糙的物件，心中已是了然。
应是家道中落，才大年初一出来卖画，说不定还有长辈病重，缠绵病榻，等着银钱买药回去。
老头脑补过头，心中戚戚。
“丫头，这画卖吗？”
“啊，卖啊！”姜瑶瑶搓手，她还没卖过画呢。之前兄长抄书需要她画的花草和仕女图不算，两辈子这可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老头见她惊奇，越发觉得自己猜测不错，问道：“不知要价多少？”
姜瑶瑶愣住，她没卖过画，不知道价格。前世倒是有些文人的画作炒到天价，可那都是依仗名声，画功反倒是其次。
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画作能值几个钱？
小姑娘思索片刻，摇头道：“第一次卖画，不知行情，您开个价吧。够我家弟弟买糖吃就行。”
老头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看这幅画的笔锋，寻常人苦练五六年也难到这种地步，小姑娘如此年纪，如此画功，怕是家学渊源。
家中落难，与兄长一起出来兜售画作，想想就可怜。
“就这些吧，老朽住在鹿山书院，若是有难事，直接过去说找陶知行便是。”陶知行老先生递过去一只灰色钱袋。
姜瑶瑶微楞，鹿山书院颇有名气，是泽城许多文人学子向往的问道之地，这老头穿着朴素，住在鹿山书院，大概是个先生。她对这种老学究一向敬而远之，忙双手接过钱袋道谢。
“多谢先生。”
陶知行闻言，暗道这小丫头颇有见识，他被贬谪至此，昨日才到。这小丫头竟是听过他的名号，果真是家学渊源。
画作已干，姜瑶瑶拿开镇纸想要卷起来。
陶知行忙道：“且慢，老朽题词一二。”
言罢，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支笔，姜瑶瑶忙让开位置。顾客给钱了，自然要给方便，宋小胖说了给钱的都是大爷，只有把大爷伺候好了，才会有回头客。
最近帮着家里卖豆腐，她深以为然。
老头给的钱袋质地偏硬，本身就有些重量，她拿着钱袋估摸不出里面有多少铜板，反正只要有钱就行。小姑娘颇为乐观，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靠着画作赚钱， 她心情愉快。
一个铜板和一两银子，此刻在她心里地位都差不多，都是凭借自己的画作赚取的第一笔钱。
陶知行拿的是姜瑶瑶用过后，觉得好用，随手洗干净放在一旁的狗毛兼毫。
一气呵成写下两行字，老头眼前一亮，大赞：“好笔。”
姜瑶瑶嘴角抽了抽，三叔做的笔，也就这么一只还算不错的，竟然被教书先生称赞。
“这是家中长辈所做，外面买不到，陶先生若是喜欢，好笔赠有缘人，这支笔便赠与先生了。”说完，她从兄长的书箱里抽出一根长长竹筒，这是特地砍来晒干，用来装画的。
等墨迹干涸，她把画和毛毡卷在一起，毛毡朝外，塞进竹筒里封好，双手递过去。
陶知行见毛毡黄黑交错，有些困惑，问道：“这毛毡是？”
“家中长辈自制，让先生笑话了。这毛毡看着不好，用起来还是颇为不错的。”
送走老先生，姜瑶瑶打开钱袋，看到里面竟有三颗金豆子、一张二十两的小额银票、五颗银瓜子、三枚铜板，顿时乐了。
“这老头，给得还挺多。难道这就是三叔说的人傻钱多？”
这些加起来，大概价值二十多两银子，手里拿着重量不沉，却和他们一家这一个多月卖豆腐赚来的铜板价值差不多。
卖出去第一幅画，姜瑶瑶不知是老头人傻钱多，还是她画得太好，竟给了这么多银子。反正钱货两讫，老头愿意买，她愿意卖，不存在什么亏不亏的问题。
没了毛毡，作画并不方便，她喜滋滋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回家。
姜琼玉去河边清洗毛笔，被一尾鱼吸引目光，看了许久，回来看到妹妹在收拾东西，便将笔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