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看见,还是朝她拱了拱手,说道,“然而还有一事要请你原宥。上次见面时,因着诸多原由,未能坦诚相待,此番不该不开诚了:我姓赵,名青元,乃是——”
“啊,”赵青元话说了一半,便被姜离亭轻呼着打断,她摸索着起身拜倒道,“赵将军。”
赵青元伸手扶她,问道:“你知道?”
“自然。”姜离亭坐好后点点头,道,“将军破敌拜将、保家卫国,美名必然千古流芳,如今连坊间女子都争相传颂、效仿,离亭怎会不知?只恨自己目眇,不能一睹将军风采。”
“效仿我?分内之事罢了。”赵青元笑了笑,这样的话她听得多了,心中也未起多大波澜,“平日里人皆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将军地唤我,我已然倦了,离亭还是喊我三娘吧。”
“好。不知三娘此来,所为何事?”
“我近来接掌军营,遇到一件难事……”赵青元说到此处,却不说下去了。
这秦楼与军营还能有何事相通?姜离亭一点就透,问道,“可是营中营妓不足?”
“非是不足。我因见不惯此事,便将其尽数遣走,是以眼下不是不足,而是半个也无。”
“遣走?”姜离亭提高了声音,道,“营中军妓尽是奴籍,能遣去何处?她们脱了军营,还不知要往何处漂泊。这世间法则既将人分作三六九等,自有其道理,有人生来便该为奴为婢,又岂能强加干预?三娘,你是好心办了坏事。”
“你说得有理。我为人刚愎,又不听劝诫,才犯下此错。”赵青元竟认下了,但她转而也拔高音势,对着姜离亭说道,“但你有句话却说错了!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有何道理可言?你生得好便能高高在上,我生得不好便该为奴为婢?何等荒谬!这营中军妓自有甘心作娼的,但也不乏有心从良的,便是只有一人,我也该为她做主,如何算是坏事?我原道你也是懂得世情冷暖的,怎说出这等丧心绝情的话来?真教人不可思议。”
她才教人不可思议。赵青元生来便是世家贵女,是阶级的受益者,而她竟反过来替贱籍之人说话?这一点姜离亭没有想到,她刚要开口,却被荆儿抢了先。
“哼!”荆儿冷哼一声,接口说道,“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这栖凤楼中可没有几个甘心为娼的,你怎的不替她们主持公道?”
“对极了!”赵青元嘴角一抽,却没发作,只站起身来说道,“打扰,告辞!”
“且住。”姜离亭喊住了她,说道,“方才言语冒失,冲撞了三娘,如今想来分外后悔。不如离亭奉茶请罪,再将你所言之事细细谈来?”
像,何其相像?赵青元呆怔了片晌。
姜离亭听她不答,以为她去意已决,便道:“三娘所托,我已知悉。你既开口,我必会为你办到,你且放心。”
赵青元开始打心眼儿里厌恶这些温和守礼的人了,她们从不致人难堪,却让人心中更为难受。她不知这火气从哪里来,但她心里是藏不住火的,只听她道:“离亭高义,颇有管仲遗风。”
管仲做齐国宰相时,为增加税收,创办女闾,天下风尘女子皆视其为祖师爷。然管仲虽有惊世之才,可品行却不出众,夫子曾评管仲曰:“管仲之器小哉!”
姜离亭心知肚明,却未反驳,她笑着说道:“管仲与鲍叔牙,道不同亦是至交。我待三娘之心真切,便如鲍叔牙待管仲。”她又轻描淡写地将这冷嘲推了回去。
此刻二更的梆子颇合时宜地敲响了,城门已关,行将宵禁,姜离亭不知她是去是留,只是侧了侧头,似是恭候。
不料赵青元一笑,又如没事儿人一般坐下了,说道:“你要奉茶请罪?我倒想尝尝这请罪之茶,是什么滋味?”
荆儿气得嘴都歪了,只得跺了跺脚,取茶具去了。
济河西侧的热闹此时才刚刚开始。
马脸正坐在桌边剔牙,桌上的狼藉还未及收拾,显然是不久前才大快朵颐了一番。他闭着眼听手下人在他耳边汇报,一条条无用的消息如他牙缝中的残渣,被一一剔除。
“当真?”不知听到了什么,他突然睁开眼问道。待那手下人点头肯定后,他又嘱咐道,“盯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