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见之,当置十评,称得上百看百味。
“还请勿怪。”那佳人冲着赵青元的方向一笑,说道,“只因离亭行动不便,使女为方便照料,才冲撞了您。我们这便离开。”说着,用搭在荆儿臂上的手拍了拍她,就要走开。
“且住!”赵青元见她四肢健全,虽然柔弱却无病态,问道,“你哪里不便?说出来,我便让你一让。”
“离亭目盲,让您见笑。”
这佳人竟是个瞎子?寻常眼盲之人,接人待物时总免不了歪头侧耳寻觅声源,教人一看这怪异举动便能知道。可她不仅不显,举手投足间还颇具风韵,也难怪赵青元没有看出。
“原是如此。”赵青元微感惊奇,却不在此处深究,问道,“你叫离亭?名字倒是好听,什么离亭?”
“小姓姜。”姜离亭答道。
“可不算小。”赵青元一笑,让开一条道来,“请吧。”
“多谢女郎君。”姜离亭亦颔首笑道。
“咦?你竟瞧出我是女子?”赵青元话一出口,便知不妥。可她心到嘴到,未及改口。
“何必用瞧?”
“正是。”赵青元点点头,别过脸去。
“女郎君,”姜离亭却转过身来,对着她说道,“寒夜露重,不宜久立室外。不如去离亭屋中小坐,喝杯热茶?”
“不巧了。今日我未带钱财,你这杯茶,怕是喝不起。”这番话,已将姜离亭的邀约,归作了风尘女子的邀客之举。
“你说什么!”荆儿勃然大怒,指着赵青元骂道,“我家小姐是这栖凤楼的东家,何须你……何须你!”她想了半天也没骂出来,倒把自己从黑脸憋成了红脸。
“荆儿!”姜离亭对着荆儿斥了一声,说是斥责,更像嗔怪,“女郎君说笑了。离亭的茶,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人千金不予。你我既如此有缘,怎能让女郎破费?”
赵青元听罢一笑,说道:“你说我俩有缘?是什么缘?”
“天寒地冻,你我檐下共徘徊;长路漫漫,你我世上同求索。还算不上缘么?”
这两句话的机锋算不上漂亮,不知为何,偏就打进了赵青元心里。她略一思索,说道:“好。就请引路吧。”
三人迤逦而行。荆儿对姜离亭的照料真可谓无微不至,地上凡有凹凸,皆要避过,是以走得极慢。而赵青元也不着急,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方才一番接触,她对这叫姜离亭的女子已大有好感,只因她娴雅淡然的神态,勾起了自己心中的一个人物。当然,只是一丝相像罢了,姜离亭可半点儿也比不上她,赵青元心里这样想着。
“寒舍简陋,觍颜请女郎屈尊移玉。”姜离亭在一处远僻院落前的屋舍前站定,抬手作邀。
赵青元原道她自谦,但进屋一看,屋中陈设果然十分简单,只有些必要的生活用具,再无更多摆设。
不多时,荆儿已将一套一壶多盏的茶器端上,摆在姜离亭面前。此时煎茶、点茶已然式微,冲泡之法悄然抬头,赵青元既感新奇又觉惊奇,莫非这姜离亭还要自己布茶?可她分明是个盲人来着。
只见姜离亭玉指在诸多茶具上一一点过,似心中了然般一笑,动作起来。她投茶摇香一气呵成,淋壶分杯行云流水,广袖之上滴水不沾,神色尽是潇洒从容。
赵青元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将脸凑到姜离亭眼前,想看看她是否真的目盲。
“你看什么!”荆儿出声斥道。
“荆儿。”姜离亭对着荆儿又是一嗔。她似乎猜到赵青元心中所想,将脸转过来任她打量,笑道,“离亭盲眼无珠,唯恐吓坏女郎。”
赵青元惊诧地细细一看,她那眼中乌珠果然是一动不动,却在灯火下过于夺目闪耀,确实不似真目。她心中惋惜,忍不住叹道:“姜——”
“女郎唤我离亭便是。”
“离亭,”赵青元笑道,“你不问问我叫什么名么?”
“来这栖凤楼之人,皆有自己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秘。人若不说,我便不问。”姜离亭答道。
“那倒也是。我行三,你叫我三娘吧。”赵青元觉她聪慧得体,也殊无风尘女子的媚态,不由好奇道,“离亭,似你这般人物,怎会……”
“怎会沦落风尘么?”姜离亭一笑,毫不遮掩,“人世多艰,这个中艰辛,岂是你们这些一掷千金、率性而为的富家贵人能够体会的?”
“说笑了。”赵青元来了兴致,笑道,“我亦只是一家之仆,不过比旁的人幸运些,能伴着主人家嬉戏玩耍罢了。何来贵人之说?”
“那我就斗胆猜猜三娘的身份。说得不对,也请三娘勿怪,只当离亭一时戏言。”姜离亭说道。
“好。你且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