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当悉诺逻到达瓜州锁阳城下时,等待他们的不是刀剑雷石,而是灯火通明的城楼,和不绝于耳的丝竹声。
悉诺逻当即愣住了,身后的吐蕃军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要请他们吃饭饮酒作乐吗?
还是说...新来的守城将投降啦!
“这。。。咱们打吗?”有兵卒问道。
“他们定是怕了咱们,上去干他娘的!”有小将撸了袖子就要上前。
“滚,你个愣头青,明显城中有准备,你看城门都没关,汉话怎么说,这是要瓮中捉鱼呢!”年纪稍长的回头教训道。
“不是,是瓮中捉龟!”有人纠正道。
悉诺逻听着身后嘈杂的话语,不禁也犯了犹疑,难不成唐军真就有了部署,若是贸然闯进去,可就做了这只龟了?
自己刚为大相,大好的前程在,若是就为了这么一个破城折损了自己声明,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呀!
此刻,张守圭正在城楼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只眼睛却始终盯着下面的动静,见吐蕃停驻不动,即没进,也不退,心中却是忐忑。
若是自己这长久无动静,想来早晚会被他们看破这“空城计”!
悉诺逻看着夜色中苍茫的城池,恍惚间觉得没了城门的瓜州,如同一只张着嘴巴的巨兽,但凡他朝前踏一步,这巨兽便会将他脸皮带骨一口吞了,连个渣也不会剩下。
这人啊,心中只要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周遭的任何动静,都会让这种子快速得生根发芽,而后开出巨大的迷惑之花。
“你们看那儿!”突然有士卒指着山后燃起的大量火把道:“唐军有埋伏!”
悉诺逻转头看去,果然见沙碛上火把蜿蜒,火光下扬尘阵阵,隐隐有军队调动之声,看样子来的还不少!
差点就中计了!
“撤!”悉诺逻当机立断,忙指挥着大军朝来路撤去。
“射!”
突然一声大喊,箭矢如疾风骤雨射向吐蕃军队,本就心中存疑,心怀忐忑的军队一时骇到极处,心中无比相信对方早就有了埋伏。
吐蕃军阵尚未列好,此时更是被箭矢冲乱了阵脚,一时间人仰马翻,夜色中看不清道路,死在吐蕃马蹄下的自己人不计其数。
悉诺逻大声传达着命令,可四周俱是悲惨呼号,他的声音已是泯然风中。
张守圭扔了手中酒碗,扒在城墙上朝下看去,不远处,火把和扬尘仍在原地,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一队轻骑快速到了城墙下。
恰巧一个年轻的小将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笑着挑了挑眉,而后回过头去,高举手中唐刀大喊:“杀!”
说完,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溃散的吐蕃军冲去,小将身后一众轻骑,如一把利剑,劈开了绕做一团的吐蕃军。
张守圭拿起手边长刀,脚步匆匆下了城墙,“传本将令,配合轻骑,将蕃子的人头给本将留下!”
城中百余戍卒齐声应“是”,紧随在张守圭身后冲出了城门!
不装了,不演了,终于不憋屈了!
乱军里,敌阵中。
王世川骑在战马上,手中的唐刀已被血色覆盖,身下战马扬蹄长嘶,跟随主人的心意冲杀在吐蕃军阵之中。
利刃割破皮肤,刺穿柔软的东西,他在一片噪杂声中清晰得听到“噗”得一声,一股热流喷射在他脸上,惨烈的嚎叫声瞬间充斥他的耳膜。
王世川拔出唐刀,鲜血覆盖他半张脸颊,明光甲上布满红色血迹,形同饿鬼。
不远处,挥动长刀的哥舒翰扭头看见这一幕,蓦地心中涌出一股热流,一种他此前曾为有过的生死豪情流遍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次,是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一个吐蕃骑兵举着弯刀冲向哥舒翰,哥舒翰手提长刀,迎着弯刀便冲了上去,电光火石之间,弯腰避过弯刀,手中长刀横切过战马的前腿,战马嘶鸣一声带着冲势扑在地上。
同时再起一刀,吐蕃人的头颅已是滚落在了地上,沾染着沙土的脸庞上,一双眼睛仍似不敢置信。
王世川没有闲暇去管哥舒翰,他有力地将刀锋挥舞出去,准确地劈砍在每一名阻挡在身前的吐蕃军卒人。
千人轻骑面对溃散奔逃的吐蕃军,手起刀落得心应手,张守圭则带着戍卒冲进战场,及时地在落马的吐蕃人心口补上一刀。
此刻,悉诺逻已是退到军后方,回头瞧见仍在奋力杀敌的轻骑小将,他的刀法大开大阖,隐有峭壁千轫,风雷之声!
而他的唐刀所过之处,没有人的身体是完整的,或是断了胳膊,或是断了腿,或者被砍了头颅,浓稠的血液被夜风吹成红色的雾,他全身浸染鲜血,甚至连他身下坐骑也已是血红。
这不是悍勇的杀气可以来形容,若等他成长起来,必定是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杀将,也必将是吐蕃的心腹大患。
或许,是悉诺逻的眼神太过炙热,王世川的战马骤然一停,望向远处勒马回首的悉诺逻。
下一瞬,王世川将手中的唐刀缓缓举起,遥指向悉诺逻,脸上露出轻蔑地冷笑。
“退兵!”悉诺逻没多做留恋,一扯马绳,带着剩余的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