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轻车简行得去了白马寺,跟随之人只有高力士和左右千牛卫,王世川自然在其中。
对外宣称是为并州百姓祈福的皇帝,在踏进白马寺那一刻便脚步一转,朝着寺庙西边的塔林走了过去。
僧人皆是莫名,高力士解释道:“陛下宅心仁厚,想到并州百姓身处兵祸之中,心中悲痛,塔林是个安静地,更有不少佛门大师的谒语,陛下去看看,也能平复下心情。”
僧人们满脸慈悲,齐诵佛号,觉得李隆基当真是盛世之下难得的贤明之主。
“大师们就在外候着吧,有王将军一人保护陛下足矣。”
高力士看着皇帝同王世川消失在塔林的身影,今日回去,后宫可要生变了,也不知是谁家欢喜谁家愁。
塔林中,李嗣升安排的人掩在了暗处。
皇帝的确对这个三儿子不怎么留意,可是李嗣升身边的人,也不一定就没见过。
安全起见,王世川昨夜就让李嗣升通知了二人,今日不得露面。
皇帝一脸阴鸷得走到明悟藏身之处,眼中的和尚瘦弱瑟缩,如同一只惊弓之鸟,看到眼前一个华服陌生男子,更是躲在里面不敢出来。
“明悟,还不快拜见陛下!”
王世川的话让明悟整个人一哆嗦,怔忡之下,只见他立即从石塔中钻了出来,日夜忧惧之下,明悟已是形销骨立,僧服在他身上显得飘飘荡荡,如同直接罩在了一根木头上。
明悟“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脚下,泣涕涟涟地施了礼。
有救了,自己有救了啊!
王世川走上前朝明悟说道:“将你所知一五一十告知陛下,不得有所隐瞒!”
“是,贫僧这便说,这便说!”
明悟止了哭声,用袍袖摸了一把脸上的污渍,低头看着眼前皇帝的皂靴开了口。
从内侍如何来找的他,再到王家人又如何请求于他,再到他是如何作的法,而后送他上船,却又被王世川阴差阳错之下抓了回来,遇上灭口之人,被藏匿在此处。
说到最后,更是苦苦诉说自己存了善心,是为着陛下着想,为皇后着想,是为大唐的绵延国祚着想啊!
可是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听在皇帝耳中却是另一番味道。
李隆基不是嫡也不是长,被立为太子时上头还有个嫡兄长,本就是仗着军功成了太子。
如今明悟这么说,皇帝心头不由冷哼,怎么,不是嫡长子做不了皇帝?非得是皇后生的才能继承大统?
明悟不知道自己的话已是触了皇帝逆鳞,还在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对于帝国的忠心,内心竟然狂妄着是否可以为此搏一把前程。
王世川在边上已是察觉到皇帝的怒意,忙出声打断道:“废话不必多说,可还有隐瞒之事?”
特么的再口无遮拦,是觉得自己死得不够快,硬要把自己往黄泉之路上送吗?
明悟忙摇头道:“没了,没了,贫僧该说的都说了。”
是啊,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陛下,你看该如何处置?要不让臣带去刑部,治一个坑蒙拐骗如何?”
王世川看着冷面霜眉的皇帝,开口问道。
厌胜之术,说实话,往轻里治罪,也就能和坑蒙拐骗扯上点关系了,王世川如此想着,自己也算是为这和尚煞费苦心。
“坑蒙拐骗?贫僧没有啊,那木牌的确是有护佑生子的功力,皇后只要日夜佩戴,必能——”
“闭嘴!”
王世川一声大喝,满脸怒容得瞪向明悟,恨不得把明悟的嘴巴给堵上。
这蠢和尚是看不懂皇帝脸色还是缺心眼啊,难不成还想凭此论功行赏不成?
“杀了!”
轻轻淡淡的两个字说出口,不仅跪在地上的明悟愣住了,王世川也愣了。
“陛,陛下,这。。。罪不至死呀陛下!”
“朕说,杀了!”
皇帝转头冷厉得看了王世川一眼,而后背过身去。
从进来到审问,皇帝唯一说的这两句话,便是“杀了”,王世川心中突有所感,皇帝其实一开始,是不是就存了这个心思。
李隆基,这个踏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皇帝,王世川好像一直忘记了这个事实,只记得他的风流韵事,只记得史书上他仓皇逃窜的模样。
明悟脸色倏然惨白,由一开始的迷茫不敢置信转为惊惧,面临死亡极度的恐慌让他看着皇帝背影,眼睛大睁,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世川抽刀的手不停得颤抖,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背影,转过头看着眼睛充血的和尚,抿了抿唇,而后毫不犹豫挥刀斩出。
刀刃破开皮肉,发出“噗嗤”的轻微声响,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王世川抬手抹去,没有再看一眼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明悟,转身走到皇帝身后。
“陛下,人犯已伏诛!”
王世川故作轻松得开口,脸上甚至还挤了一丝笑,带着几分勉强,和几分如释重负。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毫不犹豫挥刀呢,是人心固有的恶吗?
或许是吧,可若是自己不动手,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一命换一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