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仿佛没有听见骆老太太的喝问,她直直站在门口,双眼定定地看着前方挂着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男人浓眉大眼,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还是同窗时看向她的充满情意的眼神。初闻他死讯时的不可置信,到现在亲眼看见他的遗像和棺椁,一种噩耗被证实的悲恸猛然袭上她的心间,令她心中所有对他的思念、愧疚迅速凝结成眼中潸然而下的泪水,化作唇边轻轻的呢喃:“天齐……”
“你不配叫他的名字!你给我出去!出去!”骆老太太歇斯底里地怒吼。
“伯母……”女人泪水涟涟,望向骆老太太的眼神充满着祈求,“我知道,是我们家对不起天齐,我恨我自己当初胆小怕事什么都做不了,如今他人都走了,我只是,想来送他最后一程。”
“你还有脸来送他?当初要不是你,我弟弟会落到这般田地?他对你是情深义重,你们家可倒好,翻脸不认人。你怎么好意思到这里来?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骆天美上前推搡着哭泣的女人。
女人还没来得及为骆天齐上一炷香,就被天美推到了厅外的走道上,她不停地回头,想要再看一眼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眼角余光,扫到了跪在棺前呆呆望着她的小女孩身上,那双眼睛,多么像他!那一刻她心中做了重要的决定。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和大伯推诿着抚养责任的姑妈,赶走那个女人回来之后,突然同意了以后让骆芸跟着她们家生活。看着大伯母狐疑的眼神,骆芸直觉与刚才来的那个女人有关。她趁大家不注意,悄悄跑了出去。
骆芸在殡仪馆外的花台前看到了那个女人,她坐在花台上默默垂泪。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抬起小手为女人擦去脸上的泪水。骆芸看见女人对小男孩说了什么,就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骆芸轻轻走近,小男孩转头看见她,歪了歪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待瞥到她白色连衣裙袖子上用别针别着的一圈黑布,他皱了皱眉,伸手采了一朵粉色的小花递给骆芸,然后摸摸她的头,轻声说:“别难过。”
那温柔的话语和春风般的微笑从此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
这个小男孩,是蒋谯。而那个女人,是蒋谯的姑姑。
她与蒋家,原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从此,蒋阿姨会常常到姑妈家看望她,每次去都是大包小包的礼物,姑妈虽然总是板着脸,却也没有阻止蒋阿姨的登门。
从此,骆芸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放假,因为每当放假蒋阿姨都把她接去家里小住,那意味着,可以经常看到蒋谯哥哥。
蒋谯哥哥总是温柔如和煦的春风,只大她一岁却总是因她的身世而特别照顾她。他给她讲解课业难题、为她赶走欺负她的臭男生、带她去小河里抓螃蟹,他总对别人说:“这是我的妹妹。”
起初,年幼的骆芸特别骄傲自己有一个品学兼优处处维护自己的哥哥,虽无血缘关系,却比姑妈和大伯家那两个堂哥待她更好。但慢慢的,渐渐长大的骆芸发觉心里对蒋谯的感觉好像变得奇怪起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辈的恩怨她多少知道一些,可她看着台灯下低头看书的翩翩少年,想着多年来蒋阿姨的照顾,她想着:过去的就过去吧。哪怕只为着待她那样好的蒋谯哥哥,她也愿意不再计较过往的种种纠葛。
她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对蒋阿姨说想去蒋谯哥哥所在的中学读初中,蒋阿姨没有丝毫犹豫就托关系为她办好了手续。因为学校离姑妈家较远,蒋阿姨又和姑妈商量好上学时住在自己家,不必住校。天知道她有多么的高兴,终于可以和蒋谯哥哥有更多的相处时间了。
但她突然发现,为什么总有些女生想要接近她的蒋谯哥哥?她不喜欢蒋谯哥哥和女同学微笑说话,她在窗户边看到他们班体育课,蒋谯和一个女同学打羽毛球了,于是她借口上厕所溜出去偷走了那个女生挂在篮球架上的校服扔进了垃圾桶;她看到蒋谯扶了扶下楼梯不小心趔趄了一下的女同学,她就悄悄用剪刀剪断了那女生的书包带子。骆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更可气的是,她居然听到学生们在传校花和蒋谯哥哥私下谈恋爱的八卦,她忍不住跑去质问蒋谯,她以为凭他们幼时相识一起长大的情分,蒋谯也会好好跟她澄清点什么,谁知蒋谯只是皱了皱眉,义正言辞地说:“别说没有这档子事,就算有,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蒋谯哥哥从来没有这样严厉地跟她说过话,他总是谦谦有礼的、温润如玉的,骆芸伤心极了,也恨极了那个所谓的校花,所以她让校花付出了代价。
她谨小慎微,努力去做大家眼中那种乖巧懂事的女生,但蒋谯哥哥似乎愈发遥远。她开始找各种理由去接近他,她借口跟不上这所学校的教学节奏,于是蒋阿姨就勒令蒋谯放学后来家里做作业,顺便辅导帮助她;她说总有小混混找她麻烦,于是蒋阿姨和蒋谯父母就要求蒋谯务必和她一起上下学。
但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心惊地发现,蒋谯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疏离。
直到有一天,蒋叔叔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要举家迁往另一个小镇,蒋谯也跟着转学走了。送他们上车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