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最终成为神明了吗?
如果上一刻,这样的猜想还仅仅是停留在“猜想”,那么下一刻,眼前的景象,便直接证实了他的猜想。
她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人,只要想做什么事情,无论过程多么艰难,最终都一定会成功。
而她又恰好那么幸运,不仅有天赋、有能力,甚至足够幸运。
那条对于旁人而言犹如噬天一般的成神之路,对于她而言,竟然就像一朵近在咫尺的花一般,美艳,且能够随手采撷。
短短三年的时间,她就成为了神,达到了旁人或许努力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是为什么?
他疑惑地抬头,凝望那个伫立云端的高贵神明。
为什么即便是连她的脸都看不清,他还是能够那么清晰且浓烈地感受到她的悲伤?
“大人,您又在看人间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极力将目光停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子身上,似乎是想将对方的身子都看出个窟窿。
怎么会?……
那个人……也成为了神明么?
电光火石之间,他回想起那尸横遍野的黄沙战场,回想起新人王即将被敌军绞杀时,骤然停滞的时间,还有顷刻间死去的敌军。
难道……他本来就是神明么?
还是说……
他又想起那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杀人手法,还有那熟悉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更加荒唐的猜测——那个人,会是和自己一样的大妖么?
还是——就是自己呢?
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于是便好像是踩下了悬崖,一失足,便坠入万丈深渊。
深渊冗长,他降落了好久好久,始终不能落地。
他闭上眼睛,又复睁开,竟然还有心思余力往后看去——身后空荡幽暗,竟然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种一眼望到头、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剧情,无论是哪一个,都莫名叫人觉得惶恐。
耳畔风声喧嚣,但是女子和男子的声音,却透过喧嚣风声,一字不落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嫣灰,是我太天真了吗?”
他想,“嫣灰”应该好奇地挑了挑眉。
“大人……为什么会这么想?”那个微妙的停顿,他以为,是“嫣灰”原本想承认她的天真,但是又觉得不合时宜,所以才硬生生忍住。
女子望着白云尽头,眼中有无数光景,却无一能为人间停留。
“我见人间潦倒,于是成为人王,想要救众生于水火。后来我真的成为了人王,但是我却发现,我和之前任何一代人王一样,面对人间的潦倒,都无能为力;
“后来你告诉我,去祈求神明,可是神明不愿意帮我;
“我又听你的,去成为神……”
他似乎能看见她眼里,深藏在无限慈悲中的哀寞。
“而今我终于成为了神明,我才发现,面对人间的潦倒,即便是神明——也无能为力。”
她那时候太天真,以为神明太过骄傲,不愿意帮她,但其实,是神明也自顾不暇。
人间潦倒,神界也并不太平。
魔界、妖界,以及鬼界……都对神界虎视眈眈。
偏偏这样要紧的时候,神界的众神,也并不算团结。
内忧外患,让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这纯白神界,细细一看,竟然比人间还要肮脏。
而除却这些外在因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
身为神明,本来也是不能插手人间的灾祸的。
他们无法预见,如果他们真的救了眼前的疾苦,那么是否会有更多未知的疾苦,在暗中滋生。
曾经有一位神明救了差一点在洪水中溺亡的小女孩,但是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骇浪,将好不容易脱离危险的一家老小,尽数吞没。那是一位比她如今还要天真的神明。
他总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听从先辈的告诫,擅自插手了人间的罹难,才导致了那一家老小的溺亡,于是陷入了长久的自我愧疚和自责的循环中。
最终,堕落成魔。
听说,那也是一个跟她一样,非常有天赋的孩子。
只可惜……
只可惜。
于是神明从此以后,面对人间的灾祸,更是不敢妄动。
除非真的能有一个人能够洞察人间所有的苦难,然后同时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否则,那无非就是造就人间另一场兵不血刃的劫难。
不过,并不存在那样的假设了。
毕竟,人间的疾苦,是救不完的。
神明足够心软和慈悲,见不得人间疾苦罹难,但是他们也足够虚伪和麻木,只要见惯了生死,再次面对人间的潦倒时,便也能无动于衷。
可是她现在还不是。
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关心人间的模样,但是又见不得人间的潦倒,所以她总是难以开怀。
“嫣灰”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对她说:“大人,您又陷入死循环了。”
他的上神大人实在是过于心软和仁慈,所以在得知自己不能解救苍生的时候,总是难免陷入自我责备的死循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