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死在宫中，这点也许还要重锦帮忙。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如今我有几件事，要托付于你。
我已将陛下交予我的，先帝培养的宫中密探，交给了冬雪。秋露、冬雪、井仪，分别掌管着宫外、宫内密探，以及御马监。
若朝事有变，用得着的地方，只管给他们递话就是。”
对甘棠忽然提起已经嫁与王昕的秋露，花重锦心下不免吃惊，但也并未打断甘棠的话。
“宋家和杨家，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以防生出变乱。
还有，司礼监或者东厂之中，必然还有内鬼。只是藏得太深，又没有了动作，一时抓不出来。
重锦，你行事一定要更加小心。我不在时，陛下就托付给你了。”
说罢，甘棠轻喘了几声，略有些疲态。
“你如今这样，如何能操劳军事？”花重锦终于忍无可忍，出言质问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只知战，不知退。若不能亲眼见证，亲身上阵，荡平倭寇，纵然能多活些时日，又有什么意思？”
花重锦定定地看着甘棠，看着她说这话时，眼中似有不灭的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便知自己劝也是无用。
甘棠又将其他的琐碎事情，也都跟花重锦一一交代好了，并将自己的信物交给了花重锦保管。
直到日暮时分，御马监依约来人，从花府后门接应甘棠离开。
夕阳西下，花重锦望着甘棠策马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明白，甘棠正在不顾一切的，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日升月落，循环往复。
可甘棠的路，已经要走到尽头。
甘棠出城没有多远，便见长亭处黑压压一片，布满了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
还好此时，城门将闭，大道上也没有什么过往的行人。否则，如此阻碍交通，恐怕明日就要被御史弹劾行事跋扈了。
她一勒缰绳，虽然心中大致有数，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可是督主大人叫你们在此办差？”
“回尚书大人的话，确实是干爹叫奴婢们在此等候。”冬早一边说着，一边赶上前来，行礼道：“干爹请尚书大人亭中一叙。”
一看见冬早，甘棠便知安玉琳果然还是得到消息，前来拦截她了。
甘棠也不迟疑，叫左右在此稍候，便下马随冬早往长亭中去了。
“督主大人，好大的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厂是来拿本官的呢。”
甘棠在花府已经换过了一身利落的火红骑装，此时她手按剑柄，面上带笑，一步步向安玉琳走来，端的是气势凌人。
“尚书大人权掌中枢，却无诏离京，要说拿，也是拿得的。甘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安玉琳端坐在长亭之中，虽然已经因甘棠的不辞而别，心如刀绞，还是戴着一贯的笑意，望向这狠心的女子。
“督主怎知，本官不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甘棠坐在安玉琳对面，笑容不改道。
安玉琳忽而低笑一声，道：“是不是奉了旨意，尚书大人同我回东厂，再分说不迟。”
甘棠倒是没想到，安玉琳被她气得太过，看这意思，竟然是打算强掳她到东厂。
“本官劝督主大人，还是尽早收手为好。虽说没什么人敢看东厂的热闹，可今日之事，必定是瞒不住的。
到时，若哪个不长眼的，将事情捅到陛下面前，可不是督主大人能担待得起的。”
“尚书大人倒是好言相劝，巧舌如簧，怎么就没想着，提前用用这张利口呢？
如今这情形，莫非尚书大人还以为，可以凭借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咱家吗？”
见安玉琳面上带笑，眼眸却像是充满裂纹的寒冰，甘棠叹了口气，对冬早道：“冬早公公，你们先退得远些，我有几句体己话，同督主大人讲。”
冬早觑了一眼干爹的脸色，便知他干爹这又是栽了，只得带着众人往远处退了些。
章御医之前在安玉琳面前打过包票，自然不敢将甘棠已经没救的事情说出来，甘棠这才得以瞒过安玉琳。
而甘棠一定要选在此时离京，除了考虑到作战气候，怕被旁人发现她的身体出了问题，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甘棠今日，必须在不暴露病情的前提下，说服安玉琳放她离京。
“玉琳心悦我，却不了解我。或者说，纵使了解，也不会放任我。正因我知你甚深，才会不辞而别。”
见安玉琳欲开口辩驳，甘棠凤目一挑，一把拔出剑来按在桌上。
甘棠这一动作，令冬早等人略有骚动，安玉琳冷冷瞥过去一眼，众人皆禁声不语。
“本来，我想着，回来以后再好好同你分说。既然玉琳追上来了，有些话，我便直说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话本子里的故事。你我这样的人，总是难有个好结局。
若说情深，随时随地的监视，你来我往的试探，世上哪有这样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