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风,把督主大人吹来了?”甘棠说罢,到一边坐下,又道:“没看见督主大人来了,还不快把这儿收拾了。”
安玉琳见甘棠一身便服,便知她果然是要出宫,开口道:“甘大人早过了而立之年了,怎么什么事还都要自己妹妹操心?再说,姑姑身子不好,若出宫着了暑气,不平白更叫甘大人,出门在外还要挂心?”
“督主大人说笑了,我怎么着得了暑气。这含章殿,已经到处漏风,怕不是叫人着了凉才是。”
安玉琳看了眼冬早,冬早忙上前道:“干爹知道今日姑姑的兄长离京,想着姑姑免不了想去送一程。怕姑姑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这才来含章殿探望。”
甘棠垂眸不语,冬雪带人奉上茶点。甘棠取了莲芯茶在手中,轻旋着茶盖。
安玉琳也取了杯茶,轻啜一口,便道:“这莲芯茶,怎么不加冰糖就给姑姑奉上来?”
甘棠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咔嗒一声,开口道:“是我失礼了,冬雪,怎么把我平日自饮的茶,呈给督主大人了?”
“奴婢……”
甘棠抬手止住了冬雪的话头,道:“去唤秋露给督主大人奉茶。”
“姑姑这是跟咱家生分了。若是哪个奴婢惹姑姑生气,打发到浣衣局就是,何必在这里同自己置气。”
甘棠一怔,想起当初秋露随宣王进宫救她的事,心中不免有些难过。秋露对她的忠义,她不是不知。只是,从这几日的事情,便能看出,安玉琳对宫禁的掌控力,远在她之上。如果连她身边的人,都倒向安玉琳,她以后要做的事情,还能有几分胜算?
“说起这个,”甘棠压下繁杂的心绪,道,“秋露和冬雪,年纪也都不小了。毕竟是潜邸的旧人,还请督主大人通融一下,择日放她们出宫罢。”
“奴婢,生是姑姑的人,死是姑姑的鬼,宁死也不出宫。”冬雪跪地坚决道。
甘棠勾唇一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放心,你们出宫我也安排好后路了。特别是你,听说你出宫时,王副千户常伴着逛街、吃饭。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对他有意?”
“那王昕在宫宴上一眼相中姐姐,只不过拿奴婢做筏子遮掩罢了。奴婢才不要离开姑姑,姑姑如今这样,身边怎么能没有贴心人。”冬雪说着,有些哽咽起来。
甘棠俯身摸了摸冬雪的头发,叹道:“罢了,起来吧,你不愿出宫,我也不勉强你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还在这儿掉起泪了,也不怕叫人家笑话。”
“说的也是,毕竟咱家在姑姑这里只是个外人。”
安玉琳似笑非笑地看着甘棠,甘棠扫了一眼左右,众人便都退下了。
甘棠起身,走到安玉琳面前,深施一礼,道:“是我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还请玉琳哥哥原谅则个。”
安玉琳伸手扶起甘棠,道:“阿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咱们便是自己人。你瞧,我也没发话,跟着来的这些人,还不是阿棠一个眼神就指派了?”
那是因为,宫中的人贯会见风使舵。安玉琳如今是司礼监掌印,他对她好,宫中的大小太监自然都会敬着甘棠。可是,甘棠所求,并不是这些,不只是这些。
如今,难就难在,很多事不能叫陛下知道。安玉琳势大位重,又对甘棠确实很好,甘棠一时也不愿与他撕破脸。她心思急转,接道:“玉琳哥哥说的是,只是,我确实对甘旭放心不下。”
“阿棠不必忧心,我早些时候就接到消息,朱晓雨已经收拾行装,决定与甘旭同行了。况且,业州辑事处也不是摆着好看的。既是陛下要处置的人,东厂一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
甘棠轻笑了一声,道:“确实是我多想了,东厂办事,定不会有什么纰漏。”
二人又叙话几句,冬雪来奉药,安玉琳便告辞了。
甘棠服过药,见冬雪眼圈揉得更红了,便问道:“怎么,秋露愿意出宫?”
“姑姑,姐姐她……”冬雪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再在甘棠姑姑面前哭泣。姐姐行事一贯谨慎,可这次,偏偏触了姑姑的逆鳞。冬雪知道,姑姑是一定会送秋露离开的。
秋露和冬雪,一个心思细腻、行事谨慎,一个爱憎分明、意志坚定。同是跟了甘棠多年,虽秋露常被委以要紧之事,但冬雪却更为了解甘棠。秋露如此行事,确实是为了甘棠着想,而不顾后果。冬雪却知道,甘棠亦是为达目的不惜己身之人,若背其行事,只会给她平添烦恼。
“别难过,这是好事,是好事。原来我也想过,等宣州政事民情平稳了,也许会到处去走走,如今却是不能了。”甘棠走到窗边,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叹道:“那金背文鸟,走了有一个月了吧?希望它下辈子,投生成一只大雁,不要一生困于笼中。”
冬雪见甘棠如此感伤,便道:“姑姑若是有意,也可在宫外置办一座宅院,不时去散散心。”
“不必了。既然没能投生成大雁,那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哪有那个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