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白日,但这里的枝叶茂密,遮天掩光。
等隐卫以玉石俱焚之姿短暂遏制住百越士兵的围剿时,赤璋已抱着慕容冰,走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深处。
百越那边在等火把,只要火光燃起,赤璋走过的路顷刻就会被辨认出来。
他心里清楚,活路在前,后无退路。
中途他给慕容冰喂过一次药,药起效很快,没走多久的路,赤璋明显感觉到她贴着自己臂弯的脖颈,不再像之前那么烫了。
周围寂静无声,他微微松了口气,把慕容冰放下来。
又从怀里翻出一瓶金创药,简单处理了身上的各种伤口。
刀尖剜出肋骨下的断箭头时,疼得他眼角一抽,视线也有些模糊,缓了好一会儿,才潦草地将药粉洒在血肉模糊的创口上。
硬闯百越大营,强行带走慕容冰,他身上所受的伤并没有比那些隐卫好到哪里去。
这密林里大概没有野兽,不然早该被他的血腥味吸引过来了。
胡乱处理了伤势,赤璋起身正要抱起慕容冰,刚屈下膝盖,听见怀里的小姑娘干涩着喉咙问他。
“赤璋,家与国何为大乎?”
赤璋蓦地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慕容冰醒了。
可当他抽身,仔细察看对方状况时,又发觉后者并没有醒,只是拉着他的衣襟低声梦呓。
他恍惚了。
梦中的慕容冰似乎是哭了,哭腔微哑:“国难不除,何以家为?”
国将倾覆,无以为家。
是了,这就是五年前他给慕容冰的答案。
赤璋抿紧唇,用力将慕容冰往怀里抱了抱。
五年了,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慕容冰的时候,小姑娘眉眼狡黠,灵气十足,生动可爱。
至今,已经五年有余。
当年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他怀里这个狠倔果决的模样。
容不得他心疼片刻,眼角余光里倏然间冒出一片火光。
赤璋抬眸望去,成片的火光连成了好几条线,声势浩大地在山林里四处搜索,百越士兵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仅是他观望的这一小会儿,火光竟然已呈包围之势聚拢而来。
不远处响起了士兵惊喜的呼唤声,看来百越那边已经发现了他俩穿行的踪迹。
赤璋弯腰抄起慕容冰,借着树干遮挡起身,疾步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看到了!在那边!”
“快追!”
几支箭羽激射,险些擦伤赤璋,他无意在不熟悉的地界和百越人缠斗,仅是迅速闪避遁走。
凹凸不平的山路减缓了他逃离的速度,再加上心神不稳,和百越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小。
于是不得已钻进枝叶更为茂密的地方,遮挡身影,来换取片刻喘息之机。
也就是这一转身,赤璋脚下瞬间踏空!
他反应极快,发觉是个极陡的斜坡后,立刻将慕容冰往怀抱深处掩了掩。
下滚途中不断有残枝石块刮过他四肢脊背,刺穿刚刚凝固的血痂,他硬是咬紧了牙,竭力舒展身体护住慕容冰。
当滚到平地的时候,头顶的火光和喊声也远去了。
陡坡顶端火把光芒微弱,百越士兵只是探头往下看了看,自然不会贸然跟着滚下来。
但绕路过来需要多久,赤璋并不清楚。
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感已经达到难以忽视的程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有骨头断掉了。
他强撑着爬起身,摸了摸慕容冰的颈动脉,确定人还活着之后,才再次摔在潮湿的泥土上。
唇角的血沫流个没完,可他连伸手抹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过往二十三年中,赤璋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感到无力。
容城少主,天赋异禀。
他生来顺应容氏传承,修习杀人之法,刀下亡魂无数,又怎知救人之法艰难至此?
昏昏沉沉间,赤璋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他咬了一下舌尖想要保持清醒,伸手去抓手边的刀。
一只银白长靴踩在刀身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踩停赤璋的动作。
赤璋勉强抬眼,视线上移,对上了双酷寒的眼眸。
来人半张脸都藏在折扇后面,仅露出一双眼,冷冷地低头瞧着他。
手中的折扇摇啊摇,半晌,眼底浮现几丝幸灾乐祸。
赤璋一口血呕在喉咙里,目眦欲裂,抓刀的手用力挣扎了一下:“……金羽!”
金羽“啧”了一声,嘱咐蒯信过去查看慕容冰的情况,随即一脚踢开地上的刀,笑眯眯地蹲下身,折扇合拢。
“哎呀呀,这不是赤璋兄嘛?怎么如今也这般狼狈?”
赤璋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牙,眼神狠厉:“你欺她天真,若当日我在南安,你以为还能有你今日狂妄?”
金羽点点头:“赤璋兄倒是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