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巍峨地立在校门口,像一尊山神。我跑得不是最快的,最快的堡垒首先倒了霉。他的小脑袋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身子还在原地滴溜溜打着转儿,在老兵老师面前他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
“老鹰”让我们这些“小鸡”站成一排晒太阳,不会儿就把我们乌黑的手臂晒干了。他抓过一只臂膀,手指甲在上面一划,留下一条又粗又长的白痕。
“你们逃课去‘打澎澎’了!”老兵吼道,“谁都别想抵赖!”没人抵赖,虽然没有抓到现行,但证据摆着呢!老兵本想继续发火的,架势都摆好了,却没见我们狡辩,就把想好的词又憋了回去,把脸憋得通红。这个时候,“神仙眷侣”带着五年级的学生回来了,还是像大部队一样从我们身边走过。老兵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老脸憋得更红了。丢下我们,气哄哄地,扬长而去。
我们是继续站着,还是自行回教室呢?没人带头,显然是前者更保险。站了很久,快要顶不住的时候,“字典大叔”来了,他指了指我,说了声:“走!”我就像遇到大赦一样,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里,小跑着跟了上去。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被那几个小混蛋带偏的!”老兵老师十分肯定地说。“字典大叔”也十分肯定地说:“他从小就老实!”
他们马上就岔开了话题,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趁此跑回了教室,回到座位上,笔直地坐着。我知道事儿还没完,暴风雨还没有真正到来。落在“字典大叔”手里,那将是一场漫长的风和雨。本来我拒绝蹲级,就得罪了他,他会不会以此为理由强行让我蹲级?
我惴惴不安地挨到了放学,“字典大叔”并没有找我,老兵也没来教室,和我一起逃课的那几个同学也没回来,一切都变得不能琢磨。
走出校门,看到他们还在那里站着,看到我都目光凶狠,又可怜兮兮。我知道,他们的磨难快结束了,而我的磨难却在后头。
接下来的两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老兵继续以老师的身份在语文课上讲他当汽车兵的故事,在数学课上讲他当炮兵的故事,偶尔插科打诨地讲讲他当工兵的故事。“字典大叔”没有出现,他不是来当老师吗?怎么不见他来呢?
他在星期五的早上出现了,来带全校学生跑早操。全校也就只有两个班,四年级一个班,五年级一个班,不到一百人。我藏在队伍里,人还是太少了,怎么也藏不住的感觉。
“跑步——”他喊口令时突然顿了顿,不太确定地喊:“跑!”弄得全体同学哄笑起来。他脸色一沉,低声吼道:“跑步——走!”终于喊对了,见没人再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以前都是老兵带我们出早操的,当过兵的他当然知道应该喊“跑步——走!”后来“神仙眷侣”老师来了,就是他们小两口带我们跑。如今“字典大叔”来了,是不是以后就是他带我们跑了?那我还是躲不过他啊!想到这里,我就一阵懊恼和后怕。
跑操结束,所有人一哄而散。我本来是溜得最快的,不想被“字典大叔”给叫住了。操场上就剩下了我们两个,大眼对小眼。他一脸的严肃,似乎还在记挂刚才的囧。而我突然想到了他的“跑步——跑”,心里一阵地想笑,却硬憋着不敢笑。
“大侄子啊——”他一脸严肃,又略带忧伤地说:“本来我想在这里好好地带一带你的,你看你们老师那个样,除了讲故事啥也不会,误人子弟啊!”
“您要走?”我试探着问。
“通知下来了,我当初中老师!”说到这里,“字典大叔”好像突然被激活了,眼睛里放出对未来憧憬的光。
我好像又被大赦了一次,急忙问:“远——远吗?”我希望他说远,越远越好,远到我永远都成不了他的学生。
“就在乡中学,你好好考,考上了就是我的学生啦!”拍着我的肩膀,“字典大叔”满怀希望地说。我却一下子又如坠冰窟,还是逃不掉啊!插翅难飞,生无可恋。我脑海里蹦出这八个字。
“你马上要上五年里了。那小两口稍微好点,不过跟我差远了啦!唱歌能考上初中吗?踢球能考上初中吗?别跟着他们瞎胡闹!”一脸激愤的样子,“字典大叔”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家下一辈就靠你了啊!”
我听不太懂。讲故事的老师不行,唱歌和踢球的老师也是瞎胡闹,那为什么我不怕他们呢?甚至,唱歌踢球的还是我五年级的向往呢?
“好在,他们也要走。”
他们——神仙眷侣也要走?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他们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在这里三年多了,要调回县里了,他们的运气——嘿嘿!比我好!”
“字典大叔”丢着这么一句,步履轻松地走了。我呆立在原地,身体里好像被抽走什么东西,像一只秋天里被霜打了的茄子。我知道,我的神话时代结束了。
小象、象妞,我跟你们说过,我的10岁及其以前是我的神话时代。你们想继续听神话吗?好在我到目前只写了我的四年级,以前的神话更多更好听呢!就从下一封信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