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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脔一里(2 / 3)

被践踏在了地上。吃,把眼前见到的一切吞入腹中,不管咽下去以后能不能活命。不甘吃石胀死的穷苦人,往往这时相聚为盗,打上门去抢富户的余粮。

然而,疫病横肆下的灾民,大多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失去了。

温饱无忧的富户家丁,脑满肠肥的座商坐贾,无论哪一方都对饥疫交迫的百姓有压倒性的优势。百姓不是不想反抗,只是已无法形成足以对抗权贵的力量,只能被迫接受他们制定的规则,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项渊亦忍饥挨饿多日,身体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下去。城内粮价疯涨,寻常二十两银子,已足够一户人家整年的全部花销,如今二两银子却只值一石大米,勉强抵母子二人半月的口粮。

何况除去吃食外,项渊还要为母亲寻医问药。

家中能典当的东西已经都换做了柴粮汤药,往昔清贫却处处点缀着温馨的房间,已如雪洞一般空荡。母亲自染病后,成日神志昏沉,簪钗全无,长发披散,只在炕上朦胧半睡。

不是没有邻里劝过项渊放弃,救治到这一步,已算是尽心尽孝了。病人既久不见好,余下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如此倾家荡产,只怕落一个人财两空的结局。这是贫家不得不面对的残忍,只有硬起心肠来,才能在这世道中苦熬过去。

项渊回绝了这份劝告,他虽明白邻里的好意,只是天性重情至痴。他懂得世人的算计得失、权衡利弊,甚至比常人看得更多更远,却总不愿走那条所谓最正确的路。

娘在,家就在。

若是真无力回天也罢,既有一点希望就当全力以赴,哪怕前途渺茫。他从未预想过放弃母亲——若医好了,两人噎齑围毡地过活;纵医不好,也算同死同归。

项渊已定此心,项兰泽却不愿如此。她深知儿子秉性,是如何规劝也无济于事的。

元和四年,十一月初三。

昏沉多日的项兰泽忽然清醒,进食较往常增了许多,说话也清晰如常。项渊欢喜不尽,以为母亲已经将近痊愈,连忙在饭后赶去药铺添药。

殊不知,这只是回光返照、残灯复明。

当项渊再次推开门扉时,空荡的家将少年的心也扫得一片空荡,继而涌入无尽的恐慌。

炕上早已没了母亲的身影,叠得一丝不苟的被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三贯钱,及一小幅写着血书的旧布。

“儿:

娘自知时日无多,卖身为菜人于市,得钱三贯。闻城将破,速逃。勿以娘为念。”

一时间,项渊只觉天旋地转,连日饥肠辘辘下已极虚弱的身体,骤然遭受这样的打击,几近昏厥过去。少年跌坐在炕上,好容易缓过来,立即将钱揣进怀里,想寻些刀棒带上,却发现家中已无防身之物,也顾不得许多,踉跄着便冲出门赶向菜人市。

他知道菜人市在哪里,只是从未去过。

那是把人当牲畜剖了吃肉的地方。

是史书中“大饥,人相食”下掩藏的累累白骨。

老年男子“烧把火”,年轻女子“不羡羊”,孩童“和骨烂”……

项渊讨厌这样的叙述,饥民的目光比剔骨刀还要锐利,生生把每一个“人”的属性剔除,将同类解构为骨与肉的杂合。有父母卖子女,也有夫卖妻,换上几贯钱买粮,和着血泪吞下去续命。

“娘——!”

少年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菜人市。

温婉含笑的眼睛已永远阖上,母亲的手臂——曾拥他入睡的手臂,被齐根砍断,用铁钩穿着悬在肉铺上。双腿上也是鲜血淋漓,竟能看得见肌肉的纹理。两侧的乳已割下来,屠户正在案板上用母亲的乳剁馅包馄饨,每捏好一个便下进锅里。食客们骚动着,贪婪的眼神直盯着那热气腾腾的锅。

项渊直奔到桌前,一把拍在肉案上。屠户面露凶光,持着菜刀走上来,照脸便啐了一口:“哪里来的混账,耽误你大爷生意!”

少年眼中几乎要溢出血来,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那三贯钱:“你把娘还给我,你还给我,这钱都还给你,我一分都不留。”

屠户略往项渊手上瞟了两眼,只以为不过又是嫌价低,来闹事讹钱的。便冷笑道:“银货两讫,你又在这里充什么孝子。去街坊上打听打听,你大爷做买卖是什么名声,就是包青天再世,也比不上我公道。你那娘签的活契,足价三千钱,做中人的都看着,分文不少你的。以为来闹上一场,就能多讹两个钱?倒给你老娘烧纸去是正经!”

早有食客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这几日卖菜人的都是签死契,一刀命绝,死后方剖解烹煮。只今日这女子烈性,竟签了活契,活着叫人生剜,那肉才叫当得起一个鲜字!比死契多赚去足足一贯,这小子不知足,居然还来讹钱!”

不堪的秽语夹杂在哄笑声里,直逼得项渊气血上涌,冲上去与屠户扭打在一起。可忍饥挨饿将近一月的少年,如何能打得过虎背熊腰的健壮屠户。几下便被掀翻在地,那屠户仍不解气,拳脚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项渊已无力还击,只蜷成一团,破布一样地被踢打着。

馄饨就在这时煮开了,鲜肉的香气径自钻进人们的脑中,勾起最原始的渴望,屠户这才回身下勺舀馄饨分食与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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