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王冠小说>都市言情>乾元本纪> 一脔一里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一脔一里(1 / 3)

自酒肆重逢那天后,项渊再未偶遇过姜天玦。

虽有微不可察的失落,但这并没有扰乱项渊的生活。巡检司被裁撤后,少年凭着高大的身材,很快便应了个短工的差事,因踏实勤勉颇得主家青睐,工钱又比别人更添几分。只待攒起积蓄,年节过完后择位好匠人拜入门下学些手艺,有一技之长傍身,方为长久之计。

是的,像他这样的平头百姓,日子也应当就这样平淡而充满烟火气地过下去。

等到二十岁上下,母亲会为他择一门亲事,大抵也会是个出身贫家温厚平和的女子,然后两人一同奉养母亲、生儿育女,相互扶持着从青丝熬成白发。如祖辈一般按部就班地走完这一生,拥有自己朴素微小的幸福,这是项渊所能期盼的最好未来。

像姜天玦那样骄阳般炽烈的少女,无论怎样看都不会与自己有太多交集。

即使不明言,也容易看出她是贵族千金;兼有卓尔不群的姿容气度,又武艺高超。似乎自己除却身量外,并没有任何能与她相配的地方。

流星如火,张扬着从他的人生中掠过,映作心间的残影,成为他垂垂老矣时或许会与儿孙闲话的旧事。

不过,他私心里还是盼望未来的妻会明艳活泼些,那样的女孩儿会为生活增添许多颜色,像一簇闪烁的星火,足以照亮前路的诸般坎坷。

最好能有几分姜天玦的风采——这是连项渊自己都不曾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念头。

年少的悸动悄然埋下了花种,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潜滋暗长,最终绽作心海中成朵的思念。

如果岁月就这样悠闲平稳下来,项渊或许会在每天的劳作结束后,趁暇余品味回想那段短暂的相逢,从中觉察自己对姜天玦朦胧的好感。

可惜生逢乱世,可幸生逢乱世。

北夏铁弗部自九月中旬起,已屡次南下犯边。作为边塞百姓,项渊本已习惯:秋天正是水草丰美的时候,北夏的马匹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又逢南殷农亩收获,年年都要来劫掠一番,比每天的雄鸡唱晓还要准时。

只是今年的这一次来势汹汹,并不像往年一般,抢够过冬的粮草就折返。铁弗部仍在南下,据逃难来的灾民所言,这一次的铁弗人不像寻常牧民,恐怕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边塞军民虽不畏战,但更不喜战;即使是再大获全胜的战争,也总有许多户要家破人亡,没有人知道牺牲的会不会是自己。几十个兵丁的损失,在史官眼中甚至不值一书,可对死去的某一个士卒而言,却是痛别父母与妻儿,孤独地长眠于地下。

从前北夏三部分立,便以铁弗部最为强盛,乌兰、白娄纵结盟亦难与之抗衡。相较温和中立的乌兰与见风使舵的白娄,野心勃勃的铁弗才是南殷真正的心腹大患。然而自从去岁王师远征、乌兰覆灭后,其属地虽大部分被收归南殷,但残余人口却多流至其余两部,于是铁弗愈加壮大。

项渊盘思着局势,只觉忧虑难当。当初姜天玦所赠的三两银子,除去已兑作散钱贴补家用的一锭外,另两锭已仔细收好。若真逢战乱,这将是母子二人的唯一依仗。近日虽不敢出城,但他已数次登高远眺,暗中规划着出逃路线。

「元和四年十月初,铁弗部大军围困渔阳郡,见守备严密,知强攻不易。遂寻至上游,投疫死牲畜尸于源中,是以城内饮水污染,瘟病肆虐。」

此时的渔阳郡已然成了人间地狱,再小的医馆也比往日最兴隆的秦楼楚馆还要拥挤喧闹,被各种疫病折磨的百姓哀号呻吟着,与失去亲人的痛哭声混杂在一起,惨不忍闻。

发现水源致病时,距离铁弗人投尸已过去十几天,城内平民多染疠疫,项兰泽亦在此列。

素日里,渔阳郡的谷粮蔬果皆由城外农庄供给。金秋十月,原本正是田稼丰收之际,纵有胡人劫掠,因有官兵护卫,故而损失不多。然而如今铁弗人已占尽城外村寨,逃得快的尚能躲入城中苟全性命,略慢些的已成了刀下冤魂。

铁弗人在城墙外驻扎下来,丰足的粮草滋养着他们的军马,成为踏破城池之时更快的弯刀、更烈的铁蹄。然而他们却丝毫不显得急迫,狼群一样缓慢收缩着包围圈,饶有兴味地欣赏困兽之斗,似乎已笃定了羔羊的结局,只待一个最佳的时机扑上去,畅快淋漓地撕咬活生生的血肉。

在项渊发现势头不对,想要携母出城时,项兰泽已染上疫病,衰弱的身体如风中之烛,一场逃亡的劳累足以吹熄她的生命。

他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为人纯孝,全然不曾动过弃母独去的念头,只悉心照料,见母亲仍一日日地憔悴下去,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围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残忍的手段。

相比之下,攻城甚至显得不那么可怕了——短兵相接、金鼓连天,军民同心同守,纵然城破身死,也是痛快壮烈,折则折矣,终不曲挠。

可围城不一样。

饥饿,极致的饥饿,如虫蚁般噬咬着人的脏腑和理智。人们争相挖蓬草来吃;蓬草吃尽,就吃树皮;树皮吃尽,就吃石头;不消几天腹胀而死,就算结束了这潦草的一生。

理智消磨殆尽,人便成了饥饿的奴隶,什么万物之灵的尊严,此刻都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