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赵捕头将宫里的消息带过来给了梁良友,他对郑蘋萍的态度便也如这隆冬里的天气,骤然直降,瞬间就直达冰点。之前所有的表面工作和客气全部都不再有了。而是直接就将她丢进了重狱里,虽然未曾对她施以重刑,但是生起气来打几个嘴巴,却是常有的。可怜郑蘋萍身陷囹圄,纵然心中有万千的不甘,却无能为力为自己还手,更加无法为自己平反。
郑蘋萍也知道在她还只是被软禁在府衙的时候,屠三和李金妹就来寻过自己很多次,每次都是被梁良友让衙差给轰走了。这次自己被下了狱,他们俩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的消息,现下里不得章法,正在外面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在为自己奔走。
末了,也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冤枉钱,才让了一个狱卒给自己带了这句话,说是他们找到办法了。屠三已经启程奔往泰安,去寻求泰安郡王的帮助。以泰安郡王跟郑蘋萍的交情,他必定不会见死不救的。让她就算是在里面,也耐心些等等。一定可以平安的!
对于他们俩千辛万苦让狱卒给自己捎上的这句话。郑蘋萍却不置可否。她心中知道自己现在人在京口,在江苏的境内,泰安却是在山东。不说两地相隔了好几百公里,若是在交通发达的21世纪还有可能。在这里,尚且不知一向木讷的屠三找不找得到泰安郡王府,就算可以找到梁良友也不会给他有往返的时间的。
郑蘋萍看着梁良友已经公然地与自己翻了脸,不再留有半点的余地。以他那样的狡猾和老谋深算,必然不会再给自己翻盘的机会,所以他一定会想速速地解决了自己的。
想到了这里,郑蘋萍深叹了一口气。她一向不认为自己是因为管了李金妹的事情,才让自己今日身陷囹圄的。只是喟叹自己的人生若是真的在这里就被终止了,那么自己最遗憾的会是什么事情?
因为从另外一个世界到来这里,郑蘋萍会时常地想着要把自己从这个世界里抽离开来。就像超脱于这个世界之外,用了上苍的视角来俯视这个大地,这个大地上的一切芸芸众生。看着他们的悲欢离合、嬉笑怒骂、看着他们的东奔西走。似是都与自己无关,其实却是会常常都身不由己地就陷入了其中,与这片大地上的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
自己就像是一颗很突兀的彗星,被突然间地砸向了这个空间里来。原本就不是属于这里的,却被逼迫着也慢慢地在这里生了根,发了芽。但是心里却始终没有办法也强迫自己,就在这里扎下根生存下来。所以,她有刻意地保持与这里的人们的距离感,不想与他们有到最后分离时的伤感甚至是痛苦。
但是这一路上,见到的许多不平事,却又往往逼得她不得不出手。就这一路下来,竟然多了一个屠三对自己死心塌地地跟随。这一次,又多了出来一个李金妹,但是对于能帮他们讨回一个公道,还他们一身清白,自己就算是因此而身处险境,她也是从来度没有后悔过。
要说后悔,她就只后悔自己一向乐于与人为善,并不怎么会骂人。对着江神棍那样的恶魔也骂不出什么话来,不能当面将他给骂个狗血淋头、酣畅淋漓。好在当时自己也有用尽全力打了他几棍,也算是替李金妹出了口恶气。
郑蘋萍想着自己的这看似神奇,实则是莫名其妙的遭遇,从21世纪回顾到了现在,想了一晚上,一夜无眠。
…………
紫禁城里,批了一夜奏折,又为了东南沿海的倭寇扰民的奏报几乎一夜未眠的朱祐樘。刚沾着床榻,似只是眯了眯眼就又起身。换了身衣裳,睁着眼底充了红血丝的眼睛,揉了揉“突突”地跳疼着的太阳穴,看着外面下了一整夜雪,已经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的宫殿和琉璃瓦。叫上了何鼎一起准备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然后就又要周而复始地开始一天的早朝了。
白雪皑皑,压在各宫殿的琉璃瓦上,压在掉光了叶子的树杈上和不脱叶子的松柏上。一夜的大雪过后,道路湿滑,朱祐樘坐在御撵上,正在去往太皇太后处请安的路上。
一路上,正在清理道上积雪的宫人们,远远地见了御驾往这边过来了,就都纷纷地退散在两旁,又低下头跪拜行礼。朱祐樘一路过来,经过一个小太监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块令牌从小太监低垂的衣袖边,悄悄地掉落了下来。
那块令牌掉在了白色的雪地里十分扎眼。朱祐樘下意识的又回头瞥了一眼,一瞬间一股熟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只是一夜未眠的脑子此时有点儿发懵,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帝王经过,小太监并不敢抬头张望,依旧低压着头,慌忙将那块令牌又捡起,塞回了袖兜里。
御驾渐行渐远,朱祐樘闭了眼睛养神,心底却突然就“扑通”了一下,一时间许多的念头在脑子里飞速地运转了起来。原本就充血的眼睛,瞬间就更加地血红。
千头万绪到了最后就只剩了一个念头:万一呢?万一真是她呢?
于是,小太监无比讶异地看着帝王的御驾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