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胜天,四个大字,是如此的铿锵与狂妄。然,从赵璲嘴里说出来,却无一点突兀。
赵璲确有狂妄的资本,他年纪轻轻,翻过年来仅二十有五,却已坐到了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的位置。说他位比太师也不为过,只因赵璲只效命且听令于皇帝李镇一人。他所做的所有事皆只向李镇一人负责,旁人无权干涉。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大抵不过如此。整个京中谁人谁人不知锦衣卫指挥使赵璲的大名,虽好坏之名参半,但谁人有他如此的威风,甚至庞太师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唤一声赵大人。
皇帝李镇如此重用于他,但也等于把赵璲架于炙火上烤一般。如今赵璲在朝中树敌颇多,何不是皇帝的一种制衡之术?他是皇帝的一把利剑,沾了鲜血,从此也无回头之路了。
听说皇帝近来也颇提拔东厂,西厂也厚待有加,两厂之间现如今斗争的厉害,而赵璲却像与他无关一样,竟毫无争夺东西两厂厂督的意思。
东西两厂中不乏有锦衣卫,但绝大部分是宦官,这也是李镇的又一制衡术。原本北镇抚司与东西两厂井水不犯河水,但随着李镇一步步逐渐放权,使得三者之间形如水火,倒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势。
近几月来,李镇越来越提拔东西两厂,还给予了厂督这个位置,从而两厂的厂督之争愈演愈烈,厂督之称已快有超过赵璲锦衣卫指挥使的苗头。如今还有不到半月迎元日,两厂间的争斗才略有消停。
王太医看着赵璲拂袖而去的背影,这一瞬间想了许多。若不是他与赵柏从前多有交情,若不是想到赵柏与前头那位薄命女子的纠葛,以及最后赵柏的下场,他定不会多管赵璲什么。
在如此事态越来越严峻之时,赵璲却只顾儿女情长,方才分明是把那祸水女子放进心里头去的,人都已失态了。
王太医起身,不顾年迈已跑不快的腿追上去,朝赵璲的背影高声喊道:“赵璲,你勿要步你父亲的后尘!”
赵璲已大步走到院中,闻言后他脚步稍稍顿住了,站立那儿片刻,他转身,面庞已恢复平静,他一双眼里都是自傲,语气中尽是掌握全局的意味,“我与他不一样,我绝无可能步他的后尘。”
在赵璲的心里,他其实对于父亲赵柏的是有一点儿不屑的。这与他对赵柏的崇敬无关,他只是不屑赵柏在内宅里毫无立场可言,与他母亲赵夫人缠斗也就罢了,却平白害了两条性命。
他若厌恶母亲,大可以不娶,若是实在逼不得已娶了,也不应后来当着母亲的面如此宠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把她架到了一个高度,却最终没护得住她,这是赵璲不屑的。
而想到梨香,赵璲是不信自己护不住她的,只要他在,没人动得了她。
其次,赵璲也不屑赵柏为人的愚忠。伴君如伴虎,他竟会相信君王有情。天下君王无情多,李镇更是。
赵柏的死可以说是一场意外,也可以说是李镇投出去的剑,再不会收回的意思。如若不是他猜测的那般,李镇又为何他父亲死后渐渐设立东西两厂,从而渐渐开始加强他的集权。
所以,赵璲听明白了王太医口中的两层意思,但他是不屑一顾的。他自信自己哪一面,都不会像他父亲赵柏一样,样样尽失。
王太医立在原处瞧着赵璲的模样,他与赵柏是相当神似的,他身上有着赵柏影子,狂傲,潇洒,一旦用情,便会至深。他这样分明与当年赵柏的神情一样,何来不一样呢?
当年赵柏也是如此的轻狂,可结果呢?
王太医一双暗浑的眼看着赵璲,他的目光像是从赵璲身上看穿过去,花白的胡须随风扬着,他已苍老的声音传来,“当年,他也是如此的......”
他缓缓顿了顿,似是叹口气道:“老夫方才所言是衷心直言,或许多有偏颇,但绝无害人之意。赵大人若不嫌弃,就随老夫去一趟我府上吧,我奉上古医书。”
说着王太医微弓着腰提着药箱出了南院。赵璲眼睛眯了眯,立在原地一会会,才抬脚跟上了王太医。
到了王太医的宅院,他领着赵璲去了书房。叫仆从退下掩上门后,他才从书房里的多宝阁上拿出一只瞧着已有些年代的木盒。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木盒已沾了些灰尘,上头还上着一把小铜锁,想来王太医也许久不曾打开它。
王太医拿出帕子擦拭去上头的灰尘,他转身去翻箱倒柜,估计找锁钥去了。
赵璲微低着头打量起这木盒来,他瞧着木盒上面已陈旧裂开的繁复花纹,瞧着渐渐眼熟起来。他拿起木盒端在手中近看,才觉上头竟是曼陀罗花。
据传曼陀罗喜热,草叶有毒,其果实毒性最强,可致人昏迷死亡。但曼陀罗只在西域常见,中原北方极罕见,百姓对它极抵触,更不会将它作为器具的修饰。
这王太医怎会有这种木盒?赵璲暗想,随之又想到,怎么又是西域?前不久刑部大牢那迷迭香也是西域。他眼神深邃起来,轻轻放下木盒。
王太医捣鼓一会儿才找到锁钥,微喘着气走回到案桌前,“咔”地一声,木盒打开了,里头确是一本泛黄破旧的古书。
木盒一打开,里头一股霉味儿一下便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