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点上,佛法也给了他一个答案——因果报应。
作为一个士兵,他造的杀孽太多了。尤其是他将许多弱小之人,都赶到了战场上过,让他们冲锋当盾牌。
这一点,在沙未自己沦落到了同样的处境之后,在深深感受到了绝望和痛苦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像喝水一样理所当然,这是不对的。
他当时有多痛苦,就对自己曾经做过的这些事情,有多内疚。
怀安军镇的和尚告诉他说,这都是他的果,要想消除罪孽,以后顺遂,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闭上嘴巴,默默忍受。
他一直这么相信的,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后来,陛下下旨,组建中部军,一个由那个汉人女郎做统领,谁都不看好的中部军。
毫不意外的,他被校尉找了去,以听从上头的安排,去做探子为由,被校尉随便找了个由头,就从卫长降为了一个普通的士兵,领了推荐信,进了平城选拔。
一直以忍耐作为赎罪方式的沙未,一声不吭的应了,携带者家眷来到了平城。
还专门找了离佛寺较近的地方安了家,花了大半的积蓄,找了高僧法静,认了俗家弟子,时不时的就去找他开解。
这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如果没有佛法开解,他恐怕早就活不下去,选择自杀了事了。
当时他认为,自己来到汉人的手下做事,恐怕还是自己命运不济,因果报应的一环,已经做好了偿还业障的准备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渐渐地他发现,情况并没有以前那么艰难。
甚至在谢元这个汉人的手下,比从前同是在鲜卑人手下做事情,更加的公正,更加的幸运了些。
虽然他们的训练,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累,但是他在精神上再也没有煎熬过,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业障已经偿还清楚了,以后,就是苦尽甘来的好日子。
可是……这个时候,跟他同一个军镇调过来的人,找到了他,跟他说,需要他去死。
……
法静讲到这里的时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当时他问了那人,说:为什么是我?那人说,因为你们伙,只有你一个是鲜卑人,其余全是汉人,你很合适。如果硬要怪,你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我当时还记得他对我说这些话的表情,整个人都是苦的,问我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命不好?就因为他做过那些事情吗?
可是做过那些事情的鲜卑人那么多,跟他一个军营里头的其他人也做过,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自己这么命苦。
我只能跟他说,各人有各人偿还业障的方式,他们也有他们的果,只是时候未到,或者你不知道罢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过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跟我说。
他说他不愿意来着,可是他们逼着他,说,何必呢,回头绑了他的家眷威胁他多难看,不如自己自愿,上头还会给好大一笔钱,让他的家眷受益。而且,他还会出名。
他神情凄苦,哭着对我说:可是我不想要那些钱,也不想出名,我只想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不能呢?
他的孩子最大的才八岁,跟当初自己被阿母抛弃时的年纪一样,他很害怕,自己要是死了,他的娘子阿水,就会一个人改嫁,将孩子给扔了。
到那个时候,他的孩子们都成了孤儿了,怎么办?岂不是要受他小时候一样的苦?
而且,说不定哪一天,也被士兵当做挡箭牌推了出去,在阵前被射死了,根本就活不到成人。”
法静和尚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
沈留祯也露出了悲哀的神色,转过头看向了右边,一墙之隔的外头,就停着沙未的灵柩……他已经吞金而死了。
沈留祯转过头来问道:
“他为什么不像他们的统领求助?说出来,或许还有转机。”
法静说道:
“我也这么劝过他,但是他没有接话。或许他们有他什么把柄,具体他们如何威胁他的,他没有说。
他只是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一样,不停地回忆自己的一生,跟我讲了许多事情。
贫僧对于沙未施主来说,恐怕只是一个可以倾听他的佛像,他其实心里头早就已经有了主意了。”
“什么主意?”沈留祯很是配合的问了一句,好让法静和尚继续说下去。
“他对中部军的统领,很是欣赏,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去,也不甘心他们利用自己的死,去陷害她。
最近正好世面上,有许多贵人想要谢将军的故事,一个故事只要找到了合适的买家,卖到几金都是常事。
于是,他就四处打听,找到了一个独孤家的鲜卑贵女那里,将他们的计划给透露了出去。
他先是用这个消息换回来了五金,直接给了我三金,说这是给我的酬谢,想让我帮他一个忙。
说以后如果有人送过来十五金,就请我替他代管,以后每一年给他的娘子阿水一金,让她好带着孩子过活,如果她离开了,就将这金子,给他的大儿子。”
沈留祯听闻,眼睫毛颤动了两下,随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