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说着,还故意斜了眼尾往谢元的眼前凑了凑。
谢元不自在地垂了一下眼睛,直接伸手将他推搡了开来。
她尤其不喜欢被人这样从高处欺着靠近,这样会让她想起当初从军妓帐子前头看见的那一瞥,会让她想起自己原是个女郎,带着屈辱的意味。
即便是沈留祯颜色惊人,看着着实令人赏心悦目的养眼,她也不喜欢。
没那个心情。
沈留祯被谢元霸道的拽着过去,又被霸道的给搡回了凳子上,可是他却一点不生气,反而因为刚刚跟谢元这样的互动,而心中窃喜。
他没皮没脸地朝着谢元笑,故作矜贵地抬了手指,轻轻地摸着自己的眼尾,挑着眉头问:
“怎么样,好看吗?”
谢元看着他,面无表情,很是诚实地轻声“嗯”了一下,说:
“好看,更不像个好人了。”
沈留祯听闻,看着谢元眸光晃动,像是装了一片湖水似的,闪着喜悦的光亮,白皙的脸上渐渐地泛上了一层不好意思的红晕,垂下了眼睛自顾自地说:
“我只听见我们阿元夸我好看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听到。”
谢元只是看着他,不言不语,没什么笑脸,情绪依旧很是低落。
沈留祯终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说道:
“阿元,城外的那场骚乱,我跟魏国的细作头目了解到,是他们做下的挑拨之计。今天我出去,就是帮助宋国的人抓人的,眼睛是因为扯掉易容的皮,伤到了才这么红……”
他委屈地又往谢元跟前又凑了凑,撒娇邀功似地说:
“可疼了……你看这多久了都消不掉。”
谢元略微灰暗的目光一下子有了神采,看着沈留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留祯让自己亲自镇定,坦然地与谢元的目光对视,拼命不让自己露出心虚的表情来。
此时就听谢元平静地问:
“你帮宋国,抓了你们魏国的细作头目?”
“是啊,怎么了?”沈留祯问,脸上带着天真的模样。
谢元皱了皱眉头,又问:
“你不想向魏国效力了,以后再也不准备回魏国了?”
沈留祯笑着说:“我帮你们抓的是一个细作头目,又不是魏国的皇帝,这跟这些有关系吗?”
“你为什么这么做?”谢元很是疑惑。
沈留祯脸上天真无辜的笑渐渐地敛了去,转而换成了一种阴沉的表情。
他看着谢元的眼睛,用平静且坚定的语气说:
“因为他害你受了重伤,必须要付出代价,若是就这么算了,我寝食难安。”
谢元眸光晃动了一下,她头一次意识到,沈留祯也有疯狂的一面。
因为沈留祯此时在她的眼睛里头太过于疯狂,与她的行事准则天差地别的远,一时间她只是疑惑,只是理解不了。
以至于连被沈留祯如此“看护”的感动都感受不到。宋国得到帮助,抓敌国一个重要细作的喜悦也感受不到……
沈留祯看着谢元拧着眉头,闪动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并没有露出他预想的高兴来,相反,她似乎有些不高兴。
沈留祯顿时就紧张了,问:
“阿元……你们伤亡的那些人,我帮你找到了真凶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谢元看着沈留祯,颓唐地往后靠在了软枕上,半垂着的丹凤眼,像是一只高傲的皇鸟一样,睥睨着人世间。
她自言自语似地说:
“是啊,我听了为什么不高兴呢,这明明是对我有好处的事情,可是,留祯……”
她停顿了一下,眼睛渐渐地有了泪光,冷冷地问:
“你们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呢?简简单单地为国尽忠,职守,不好吗?为什么掺杂这么多复杂的东西?
位高权重者,决定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死,还有底下许多许多人的生死。你们让那些只能听命的人,白白冤死,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
谢元越说越生气,她冷笑了一声,偏过了头自嘲地说:
“真是可笑了,我现在不仅仅不高兴,而且还与那个被你卖了的魏国细作感同身受,兔死狐悲了。我们都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莫名其妙的就被自己人坑死的人啊……”
沈留祯看着谢元,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抿了抿唇。
然后,他慢慢地从床榻边儿站了起来,默不吭声地转身出去了。
谢元没有拦他,也没有理他。
沈留祯出了门,垂着眼睛走了几步,脚步越来越沉,他突然就走不动了,只能伸出一只手扶着廊柱才能站稳。
沈留祯宽大的袖子垂了好大一片阴影,他偏着好看的侧脸,就那么看着地上自己被阳光映出来的半个影子,半晌都没有动。
他很难过,说不出来的难过。
他跟谢元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品性纯良正直。
当初她双手捧着那只掉下里来的雏燕,仰着脸思索着怎么将其送回鸟巢的侧影,至今还存在他内心深处那一片温暖的记忆之中。
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阿元,喜欢她的强大,也喜欢她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