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像是妥协了,缓缓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神,眼底隐隐有几分泪光。
“就算要反,也不是现在。”
文半梦知道,这是他的让步。
大半军权都掌握在纪实甫手上,光有文家军,的确不足以推翻纪实甫,她还需要更大的权力,更大的契机。
重新跪回地上,文半梦郑重地对着祭台磕了四个响头。
“我文半梦对天起誓,今世一定手刃仇敌,为您报仇雪恨!”
文从南红了眼眶,身形踉跄,他一直隐瞒此事,就是猜到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梦儿,你的身体……”
文半梦站起身,脊背僵硬如铁,“父亲,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病是假的,我并没有中毒,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将这个真相告诉我?”
“什么?!你……”他怒目圆睁,指着她,却是嗫喏道:“你怎么能骗我,我是你的父亲。”
“这些年,我也怀疑过外公的死因,可每次我跟您说,你总是以多想了来搪塞我,为了顺利扳倒纪清越,也为了保住文家军,我不得不瞒着你,没想到,你原来什么都知道。”
她的语气很淡,像是要化在风里。
“……我不会让你们再死一次了。”
话落,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一如当年,祖父带着她出征,挺拔的身姿足以挡去腥风雨雪。
“你说什么……”
文从南没听懂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可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很远。
他猛然跌坐回位置上,呆滞许久,略显苍老的脸庞浮现出欣慰喜悦之色,他望着供台上,写着文铁心名字的牌位,声音哽咽。
“好!是我文家的儿女,父亲,您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可活着的人再努力,死去的人,能回来吗。
他望着天,云彩飞扬,灿烂的阳光穿透云层,撇去了所有黑暗,布满沧桑的眼底,一丝疲态显现。
文家早就是被掏空的壳子,她要挣扎,便随她去吧。
……
“文将军,小心!”
倾辞阁,容炳熙直到下午才苏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文半梦。
可当他睁开眼睛坐起来后,整个屋子空空荡荡,除了拿着药一脸疑惑看着他的何超与贾胜,并没有其他人。
何超将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猛然扑了上去,“公子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幸好大夫说你要是今天能醒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这是……”他的手掌一阵麻木,容炳熙低头瞧,手还在,只是没了感觉。
何超见他一直看着手,不解道:“公子,是不是手出了什么问题,你盯着它看干嘛?”
他晃了晃头,“手,有些麻。”
“公子放心,这是解毒的正常反应。”
大夫说他中了两种毒,有部分麻痹的感觉,属于正常现象。
“对了,公子,赶紧把药服下,这药是我们煎了许久的,喝下了就没事了。”贾胜走上前,将药递到他面前。
容炳熙迟疑片刻,还是接过药一饮而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文半梦呢,她还好吗?得救了吗?现在在哪?我要去看她。”
一连几个问题甩得叶超险些没反应过来,他急忙拦住容炳熙:“公子,文小姐她没事,已经回到侯府了,说起来这次多亏了她,要是没有她帮您将毒弄出来,只怕这会儿,我们就见不到您了。”
那天晚上,他还担心殿下落在她手上定是讨不到好,可听了大夫的话,他才庆幸,如果没有文半梦,自家殿下可能就活不过昨夜了。
如此说起来,她也算是自己与殿下的恩人。
容炳熙怔然,低头瞧着胸口连至后背的伤口,想起山洞之中,自己靠在她的身上,非抱着人家不撒手的场景,脸上浮现出几丝绯色。
“……我、我知道了。”
躺回床上,他的眼珠慌乱地转动,忆起那夜发生的事情,心脏跳动得仿佛都漏了几拍。
那夜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模模糊糊,可唯独记得在梦中,文半梦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跟他说,自己不走。
他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叶超与贾胜对视一眼,对方不知所云地耸肩,转身离开了房间。
叶超小声地提醒道:“公子,我们还要回潼国呢,你该不会,不打算走了吧?”
就算遇到了刺客,也不能不回潼国啊。
容炳熙没有说话,只是烦闷地用被子蒙住头,他对这个事情十分抵触。
就在叶超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刚才离开的贾胜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阁主,有人求见。”
容炳熙刚蹙起眉头,叶超就连忙开口,朝贾胜摆摆手,“走吧,公子不见客。”
“可那人,自称是凤家的人。”
叶超右眼皮突突地跳起。
凤家,如果他没听错,是潼国的那个世家大族,凤家吗。
可凤家的人,怎么会到潼国来?
他的问题还没解决,甚至还没开口,容炳熙就先他一步坐了起来,眉目冷峻,“让他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