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糅杂着微微的哀叹,一字一句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窗外,有雨滴落进来,打湿了窗纸,洇了半层纱。
“当年一战,你祖父的死,不是意外……”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道:“怎么可能,我是亲眼看着祖父被敌国士兵……”
“没错。”他点了点头,略微有些迟疑,“你祖父,的确是死在战场上,可当年那一战,本就是圣上的计谋一部分,他有意打压武安侯府,你祖父当时在朝中一呼百应,新帝登基,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只能设计将你祖父害死。”
巨大的沉痛回忆海水涨潮般将她彻底淹没,她浑身瘫软,唯有一双手不住地颤抖。
当年……当年……
祖父死前,冒着巨大的危险将她护送回城中,可是谁,是谁关了城门,让祖父留在城外,独自面对那些士兵……
从不敢多想的回忆开始袭击她,她踉跄一下,眉头紧紧蹙起。
一张年轻的脸倏地出现在面前,那是……纪实甫,是他!
“那时,圣上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亲自带兵打仗,可他年轻气盛,不听你祖父的劝告,执意硬攻,中了敌军的计,为了挽回战果,也为了保住边城,你祖父独自一人面对那些敌军,而圣上,却下令关了城门,将他活活逼死。”
而她的祖父,不仅死在那场战争中,甚至连尸骨都没有追回来。
他说到这里时,声调明显带了些哽咽,“当时目睹此事的人都被圣上灭口,唯有杜家的将领,无意中撞破,逃回流云,保住了一命,我才能知道……”
寒气像一条毒蛇,缓缓从她的尾椎骨爬上脊梁,直冲头顶。
他说的话,与自己记忆里看到的景象全然吻合。
一滴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那么多年,自己一直在仇人底下为他卖命,最后,却又落得与祖父一般的下场。
“纪实甫,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那么多士兵都死在了他的手上,他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要让她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还要假装蒙在鼓里?!
“这也是我不敢告诉你的原因,圣上见你年纪小,天资聪颖,有你祖父当年的风范,于是决定将你留在身边培养成才……”
“所以,我一直是他手里最得力的利刃,是他从小培养的刀是吗……”她冷笑出声,笑容悲凉极了,“所以,我一直像个傻子一样,不仅为仇人卖命,还嫁给了仇人的儿子,最后重蹈覆辙祖父的命运哈哈哈……”
苟活下来的那些年,直到死,她都忘不了祖父死前望着她的眼神,忘不了他板着脸教她保护好自己,忘不了他坚实的臂膀将她抱在肩上,亲昵地喊她梦儿。
……更忘不了,他嘶哑着嗓子,要她赶紧走,好好活着。
原来,她一直活在仇人的手底下,从生下来,就做别人的刀,成别人的剑,连命运都没法掌握在自己手上。
她地上站起来,提起鸿影,“我要去找纪实甫,我要去找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文家?!”
文家几代忠贞,从独霸一方,到与纪家签订契约,带着文家军为他们卖命,最后一个个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若她没有重来,文家满门忠烈,就彻底折在她这一代了。
到最后,一个也没有留下来。
“梦儿,你回来!”文从南急忙上前拦住她,“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报仇的,你快回来!”
“父亲。”她紧盯着他,眼底血丝密布,她该抱头痛哭,该萎靡不振,该像个孩子一样扑进父母的怀抱要安慰。
可她不能。
她是文半梦,是侯府的顶梁柱,如果连她都倒下了,整座侯府,才真的是我为鱼肉。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严肃地看着他。
“纪实甫他是我们文家的仇人,你难道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躲在魈国的羽翼下,继续为魈国卖命,连祖父的仇都不报了吗?!”
她只想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为什么现在要看着她爱上仇人的儿子?!
文从南的脸色并没有比她好到哪去。
“文家世代忠于魈国,圣上他虽然做得不对,可毕竟是……”
“他算个狗屁的圣上!”文半梦唾骂出声,“他敢伤我文家半分,我一定要他从皇位上滚下来,给我祖父陪葬!”
她也曾愚忠过,以为保持着文家世代忠贞的风骨,就可以换来美名,换来天下太平。
可最后她得到的,是文家满门抄斩,是叛心立骨之刑。
她不能再看到前世的景象重蹈覆辙了。
也许上天要她重生,就是为了让她清醒过来,放弃这些狗屁的名节!
“梦儿,你不能这么说……”
文半梦撒开他的手,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对皇权的动摇,“文家也曾辉煌过,独立过,我们不是天生就要依附他人,就算谋权篡位,换得一世骂名又如何?!我要的,是你、阿娘、文家军平平安安,我就是死……”
“够了,文半梦,难道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君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