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身处一座人烟颇为稀少的荒村,容华举目望去,却只看到满眼断壁残垣,仅有零星几幢尚且完好的茅草屋,在风中摇摇欲坠。
空气中隐约飘着一层薄雾,还弥漫着一股极轻微的草药味道,分毫不像幻境,倒像是真实世界一般。
容华小心翼翼抱紧自跌入怀中便开始瘫软下滑的红衣少年,只觉得胸口好似揣了团熨烫的火,将心血都煲得滚了起来。
“莲……呜……莲君……”
少年死死抓住怀中青年雪白的衣袖,甚至连话都要说不利索了:“雾气……有,有问题……”
往日里澄澈潋滟的紫眸,在茫然无措的衬托下纯净得仿佛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鹿,兀自泛着令人目眩的华光。
容华心都化了,正待温声出言安抚,却骤然面色一肃——
无形寒气随着白衣青年袖袍荡起的方向飞射而出,豁然破开迷雾包裹,直奔枯树后缓慢踱出的黑影!
可那人却似毫不在意般,竟躲也不躲。
就在容华倾身将少年君寻打横抱起的同时,剑气竟在那人身前一尺见方的距离倏然激起一层灵气护罩。
按常理而言,灵气取自天地,化归万物,自是百毒不侵。
可就在容华灵气接触那人护体罡气的瞬间,竟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听的人立时一阵牙酸。
一声轻笑远远飘来,容华玉眸微眯,但见一人伸手拨开雾气,缓步而来。
“咦……?”
那人指尖一拨耳垂悬挂的孔雀羽,妖冶面颊上立时涌起一丝玩味来:“本座不过随手布了一层防妖兽的迷雾,竟还真药倒一只——”
他捏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正无力靠在白衣青年怀中的君寻,笑眯眯道:“哟,还是个小美人,莫非是只妖狐——?!”
话未说完,他登时一侧身,直接闪过了逼面而来的凛然剑芒!
“哎呀,阁下脾气还不小。”
他故作夸张地拍拍胸口,大惊小怪道:“不就毒倒你一只小宠物,至于么?”
容华眉心紧蹙,神情终于转冷:“……最后一次机会,收回你的话。”
“嘁……”
对方却仿佛对临身杀气毫无察觉似的,笑得弯了狐狸眼:“本座活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你这种人。你们这些饲妖宠的,养来不就是为了泄-欲么?在这装什么深情清高!”
容华面沉如水,盛怒之下正欲发作,却被怀中少年骤然出声打断:“你——”
君寻气得浑身发抖,拼尽全力挤出一句怒叱:“你……才是……妖!!!”
紫眸抬起时,空气中顷刻卷起一道灼热旋风,将方圆百里的毒雾灼烧殆尽!
……果然。
同先前的幻境一样,师尊似乎对他人在某些方面的言语冒犯非常非常敏感……
眼看着周遭的茅草屋都要因高温自燃了,容华终于按下心头怒气,轻叹一声。
清泉般温柔清冽的力量流泻而出,轻而易举地将怀中少年包裹、安抚,又涟漪般向着四面八方荡开。
如此绵延不绝的生机,刹那间生发万物,数不胜数的浅草野花就地生根发芽,就连那名妖冶青年手扶的枯树,焦黑枝头都渐次冒出了一茬新绿。
后者惊疑不定地闪身后退,却被不知何时等在路径上的细藤擒了个正着。
“你?!!”
他第一反应便是释出护体罡气,想要将周身束缚震碎,却不料这些花藤看似娇嫩柔弱,却分外坚韧,非但灵力毁不去,连毒都无法奈何分毫。
反观容华,却是寻了处干净的所在,将怀中仍旧动弹不得的青年小心安置好,这才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向着那人走去。
虽然形貌有所不同,可容华在看清对方的同时,便已发现这是名老熟人了。
“原来是毒医阁下。”
容华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襟,眼皮微掀,抬眸轻笑:“还是应该叫你本名,汨绝?”
原本还在试图挣扎的青年立时一笑,被猜中身份,反而又镇定下来:“哦,原来是熟人?”
汨绝斜倚着花藤,又是一拨孔雀羽耳坠,似笑非笑:“真不好意思,仇人太多,记不得了。”
容华微笑:“萍水相逢,倒也不足挂齿。”
他终于在汨绝面前站定,玉眸微垂,缓缓道:“还望阁下将解药交出,我们自会离去,不再与阁下纠缠。”
汨绝抬头看着他,神情却微微一滞。
“……阁下还真是客气,”他拎着花藤抖了抖,笑眯眯道,“只是嘛,某只会毒人,可不会救人啊。”
青年偏头,视线越过白衣青年肩膀,正落在那抹烈烈如火的红衣之上,笑吟吟道:“阁下若想救你的小宠物——呃!”
骤然收紧的花藤竟无端生出根根倒刺,汨绝话未说完,便被生生扣入血肉之中,一时竟疼得发不出声音。
容华却仍是一副温柔和善的表情,逆光之下,碧眸却蓦然泛起一曳寒波。
“我说过,”他含笑开口,藤蔓却伴着说话的调子愈发拧紧、深入,“收回你的话。”
这些小刺,理论上来讲是不会对修者造成什么明显伤害的,毕竟只是寻常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