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夕抱腿坐在榻上。一闭眼，过去的一幕幕就映在眼前。
乡民们在工地上有说有笑……大家欢呼着第一批铁器铸成……他们激动地捧起换来的粮食……转瞬间，烈焰烧塌梁木，仓房倾塌，矿料和铁器被废墟埋葬，被杀的工匠死不瞑目，身下淌出血流。
心脏像灌了铅，堵得她喘不过气。伤口阵疼，身上也疲惫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就像她刚到晋国，在码头喊他名字的时候。
这些日子，好像梦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江风越吹越凉，叶夕抬头，见窗外已经起了大风。江水翻浪，广袤江面上，只有远处一艘顺流而下的船，也在随波涛上下起伏。她忙伸手关窗，把乱窜的北风堵在窗外。
船身突然剧烈起伏，叶夕赶忙抓紧床榻，才没摔倒。
外面传来船工怒吼：“转舵！转舵！”
门外响起仓皇的脚步，叶朝打开舱门，“阿姊没事吧！”
叶夕摇头。船晃得厉害，让她有些反胃。室内陈设都钉死了，盘碗被颠下来，粟米粥翻了一地，她还没吃一口。
“怪我！”叶朝脸色苍白，瘫坐到她身边，“早前包这艘船来京口，船工都是信得过的人。昨日他们跟我说，江上这一带这时节易起大风，可我怕追兵找到，硬是提价逼他们开了船。没想到真遇上了大风！早知道就该走陆路。”
叶夕忍着反胃，努力安慰道：“船工常年跑江，既然他们敢开船，心里应该有数。否则性命攸关，你出价再高他们也没命拿。”叶朝这才面色稍缓。
“世子！”玉婵奔来，扒着舱门说道：“船工说前面南岸水深，一向是过路船只的锚船避风处，咱们先停过去，等暴风过了再走！船太颠簸！还请两位在舱里坐好。等船靠岸，属下就护送两位上岸。”
“好。”叶朝应道。
玉婵仓促一礼，又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返回隔壁。
叶夕终于察觉到不对，“玉婵叫你世子？慕容府的世子不是慕容令吗？”
“兄长出了事。”叶朝面露怅然，“秦国有个大官一直戒备我父兄，还设计陷害他们！害得兄长……害得他……此事说来话长，等暴风过了，我再详细说与阿姊。”
“好。”叶夕没想到，本以为阿朝被慕容家认回去，日子会好过些。谁知天下哪都离不开勾心斗角，在哪都活得辛苦。
远处另一艘船上，船工们顶着暴风艰难收帆，大喊道：“郎君！万万不敢继续赶路了！这浪随时能把船掀翻啊！”“是啊郎君！还是把船锚在岸边，等暴风过去再赶路吧！”
谢玄紧扶舱门，蹙眉看着江水掀起的大浪，终究应允下来。
“靠岸！”船工得令，开始奋力转舵。
大江南岸的茂密树林，被风吹得伏弯了腰。已经有好几艘船靠在岸边下锚。谢玄的船靠岸时，前方还有一艘船正在靠岸。
船高岸低，踏板一拿出来就被大风掀翻，根本走不了人，船工只好放下绳梯，让人爬下去。“船上危险，郎君，还是先下船去林子里避避风吧！”
大风猛烈，绳梯被吹得来回摇晃。船身起伏，离江岸忽远忽近。船客爬到一半，还得抓准时机猛力跳到岸上。还好这一船都是训练有素的护卫，身手不错，都顺利上了岸。
刚落地，谢玄便远远瞧见另外那艘船也放下绳梯，正一个个落下来人。有些胆大的船工直接翻过船舷跃上岸。他瞧了一眼便不再分神，转身清点自己船上的人数。
忽然，那群人中遥遥传来一名年轻男子的呼喊：“阿姊！把手给我，我抓住你！”
谢玄心下一震。
太像叶朝的声音！
谢玄僵住脖颈，缓缓转头看去。
方才客船靠岸后，玉婵和叶朝他们先跳下了船，最后轮到叶夕。刚才看他们跳分明觉得不难，做起来才发现竟是如此惊险！
绳梯东摇西晃，她本就受了伤，光是抓紧绳梯，就耗费了许多力气。更莫说这船眼看要飘近了，忽然又荡开好几尺，根本就没法跳。脚下就是奔涌的激流，若是失手，就会被江水瞬间卷走。
叶夕紧张得心跳飞快。冷风吹来，双手逐渐僵硬。她深吸一口气，打算一鼓作气。突然“咔嚓”一声，船上摇摇欲坠的桅杆竟被风折断了，半根桅杆落下砸在甲板上。船头猛然一翘，甩起绳梯，也把她高高甩起，然后重重拍在船上。剧痛袭来，她只得闭眼死死抓住绳梯。而船也荡得离岸越来越远。
“叶娘子！船上太危险！快跳过来！”玉婵大惊失色，趴在岸边唤道。叶朝带着护卫也在朝她伸手。
眼看他们离得越来越远，叶夕一咬牙，转身朝岸上一跳。
她竭力想抓住叶朝的手，他也竭力探出身来接。可惜船身已被风荡远，两人指尖相触，然后滑落错过。
它娘的！叶夕心里迸出脏话。再来不及说什么，落进眼帘的最后一幕，是叶朝目眦欲裂的表情，还有他身边那些心急如焚的属下。
也好，起码见了一面。
“阿姊！”叶朝拼命扑身伸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夕落进洪流。他被护卫死死抱住。“郎君！”“浪太大郎君切莫冲动！”
众人焦急趴在岸边，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