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只是婴儿不停啼哭,使她目光也不停地追随。
小焕斟酌道:“母亲,那郭伯父说此次南去都已安排妥当。城中那几爿店肆,凡可出的货物也都托付人兑了银钱米粮,月初就上了船,现已上岸安置好了。您说,如今兵荒马乱,咱一家都还在这里,那南边又会是谁去安置?”
素吾随着这话,面上渐渐露了希冀之色,她攀住小焕的手,眼神又从她脸上移开,去询问儿子彭存。彭存迎着母亲目光,立刻点头,心中暗叹小焕心细聪慧。他是如何也想不到这番话的。
小焕见她模样,趁机道:“想必,父亲早已在那边预备多时了。”
彭存立刻附和:“对,娘,定然是爹爹。”他抱着小婴儿,摇晃那坠着金锁片的小手,似对奶奶招手。
素吾将信将疑:“这罩衫剥开些,孩子热。”她抱过彭存怀中婴儿:“既如此,那…..”
“正是如此,如此!车已在门外了。”彭存心中大石落地。
彭存抱起及儿牵着娘亲,主仆六人从室内而出。家中多数物品业已变卖,此时高大的堂屋显得格外空阔。众人面对着这不知历经几代人的彭氏祖宅,不禁驻足观看,好将它永久建造心中。
何时,再归来。
何时再归来呢?
“有汉军!”两个随从奔进来,一个半蹲到庭阶下背起素吾,众人快步向外去。然而还未出庭院,砍杀、嚎叫声已由远而近。那随从放下素吾:“躲起来,快!”说罢二人拔出肋下直刀冲出月洞门去。
敞厅下,领头的老人和仅剩的四名随从犹在与匈奴人拼杀,几人通身浴血已是强弩之末。老人心中明了今日必死。他奋力振臂搁当住迎面而来的马刀,见奔出的二人,大喊道:“上山!快带他们上……”一刀落下,老人身形停滞,向后倒去。他灰白色的头颅沿着一道齐整的刀口在颈上滑动,身躯坠落,后颈处仅余一点相连的皮肉。那匈奴又挥一刀,头颈两分,鲜血飞迸。
匈奴兵士入苑而去,是老人郭三指眼中,最后的映像。
屠戮乡邑是令汉军鼓舞的。
没有防备,没有抵抗,只有杀、抢,和充足的食物。在失去炊烟的黄昏点燃战火,是另一幅火红色的阡陌图景。屠杀带来的劳累并不妨碍匈奴士兵们劳动后的放松,村庄遥遥,前方还有收获。
不知何时有人引声长歌。他们的歌声凄厉,像群狼,在落日长烟下呼应、嗥啕。
山脚下一派人间恶相。
彭兮象和钱梨白匍匐在沟渠纵横的杂草中。绵延数里的庄园乡邑冒着火光,黑烟滚滚,远望犹如烽火。
他们本就没打算去什么登封,而是要经许昌、项城,南下往人烟稠密、时局安定的地区去寻找彭众妙,谁知刚行过许昌就见大批汉军朝洛阳而去。这灾祸显然比他们预料的更加糟糕和迅速。二人急忙去而复返,一路上撵着黑夜打马狂奔,终于在此时奔到了翠云峰。
一队匈奴士兵从他们近前经过,偶尔说几句他们的话。当中一个人的鞍屉上除了挂着水囊箭箙外还挂着一个女童。她双脚被捆扎倒吊,露出肚腹,双目僵直地与钱梨白对了一个正着,两条瘦臂和半个头脸近地,不停地被行走着的马匹踩踏。
两人死命地伏在地上心中暗暗祈祷。待到周围无声,起身狂奔而去。
不囿苑已是面目全非。
庭中花木如血洗。穿山游廊还在燃烧,散发着焦炭的气味。高处,整个堂屋燃着余火,飞宇只剩骨架。火熄风吹,木料在暗中透出灼热的红光,屋脊矗立在暮色中似一座阴间宇厦。
兮象和梨白在废墟中找寻着一点希望,或是一点人去楼空的证据。没有交谈,也不商量,似两条野狗敏捷地在重重屋宇间穿行搜寻。
一路尸身,或横、或蜷、或支离异处,血的腥气逼人。大部分的房舍已烧毁坍塌,无分内外。浓烟将天色染得黑黢黢,除了木头燃烧的噼啪作响,四周安静极了。
梨白拾起一根还烧着的木头充作火把。十几步外断墙漆黑的犄角处,几根殷红成碳的粗木烘出一小团火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在火边正撕咬着食物。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
两人不自觉地慢下脚步。
那孩子察觉,动物般惊恐地躲向墙角坍塌的木堆。
彭兮象目中泛活,伸手,极轻声:“……及儿?”
惊恐之下小孩将手中食物掷向来人。那是一截肉,烤得半熟,其上一根红丝缀着一枚小小的金锁片。
彭兮象前伸的手颤抖起来。钱梨白径直走向火堆一把掀开旁边隆起的破布。火光下,一个男婴的全体现出。没有右臂。
彭兮象发出一声虚弱地叫喊,犹遭五雷轰顶。
忽然,侧旁窜出一个身影奋力撞开二人。两人无防备一齐倒了。钱梨白只趁机抓住面前人的脚踝。不想那人力量太小挣脱不得,在他手中翻个身,兜头便咬。钱梨白狠命扯起他的头,竟也是个孩子,大几岁,瘦得不似人。他下意识收了分力气。此时另一个扑上来,两个孩子目眦尽裂面如厉鬼,他一把攥紧大的喉咙,将两个都按在了地上。
彭兮象从成堆的焦木中清出五具尸首。
小及儿也在。他似乎长高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