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吉祥在这渭州牢中,倒没有受多少折磨。
如今掌管渭州的李启是个性子憨厚的武将,不屑于做那些阴损磨人的刑罚,所以只将孙吉祥锁在牢里,连枷锁都没有给他戴,反正没有陈元琮,渭州铁骑可以说是终于握在了他的手里,谅孙吉祥一个阉人,插翅也难逃。
孙吉祥坐在牢中那小小的一扇窗下,被切割进来的光线映照着他蓬头跣足的样子。
听到有人从牢房外的青砖不疾不徐地走进,孙吉祥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见到来人,他不由得一愣。
不是杞王,却是一个头上罩着长袍的白衣人,这人身侧还跟着一个蒙面的软甲侍卫。
“你是谁?”
孙吉祥喉咙沙哑,嘴里的燎泡一动痛得钻心。
“孙公公,别来无恙。”
那人开口,声线如沐春风。
“咱家不认识你。”孙吉祥狐疑地打量着来人,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来是谁。
沈南玉脱下帽袍,露出真容,手中托起一方金印,她嘴角带笑,却自有一丝清冷:“我是替杞王来跑一趟的。”
孙吉祥瞪着那金印半晌,认出这物什么,倒没有想起要验真伪。
看来安秉槐私换金印的行为确实是他自己所为,并非孙吉祥授意。
沈南玉将金印晃了一眼,便收进了襟袋,接着抬起眼眸打量着眼前曾经权倾朝野的大阉党。
孙吉祥虽然没有受刑罚,可是在牢中粗衣布食,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耕夫,除了他那双狭长的眼睛依然时不时地冒着精光,让人本能地不敢小觑。
“杞王很是识实务嘛。”孙吉祥面皮僵硬地一笑:
“咱家如今与陛下虽然有点误会,但当年可是舍命救过陛下的,就为着这点,陛下也不会忘了咱家的忠肝义胆!”
沈南玉双目如炬:“可是眼下公公被多案纠缠,虽然平王伏诛,可如今刑府已经查明有数桩案件皆有公公的影子,恐怕公公想脱困没那么容易啊……”
孙吉祥踱了两步,这是为了遮掩内心的焦躁不安。
他眼神中泛出一丝歹毒的光来:“都不打紧,刑府嘛,只有几个跳蚤不太听话,咱家手里有些东西,只要杞王递上去,他们便会自顾不暇了。”
沈南玉接过他从石床草席下摸出的几卷纸,翻开粗粗一看,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公公还真是好手笔啊,哪怕在狱中,依然能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孙吉祥嘿嘿一笑,难得的恭维两句:“你看着年纪不大,能得杞王赏识,想来也是个能干的。”
沈南玉说道:“过誉了,公公知道的,杞王在宫中时就备受冷落,若不得公公关照,又岂能来到杞州,这样的殿下又如何能请得动高明之士助他,只有我这等粗浅之身能跑腿打个杂罢了……”
孙吉祥故作没听出沈南玉的嘲讽之意。
他没有见过到了杞州的陈元白。
在他印象里,还是那个生母卑贱,窝在郁贵妃宫中不得圣宠的偷生之人而已。
既然陈元白肯来,说明到了杞州之后,他也有了野心。
不过这种野心他不怕,他自认是掌控得住这样的人物。
沈南玉慢条斯理地将纸卷起,状似随口问道:“不过,杞王殿下胆小,很怕将这些东西交了上去之后,如前案一样,受无妄之灾呀。”
孙吉祥:“什么前案?”
沈南玉脸上淡然:“刑府查探的诸多案子中,有一件让殿下十分挂怀,恰好又与太子有关,所以他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吉祥冷然道:“陈元琮恨我入骨,自然要捏造事实,咱家虽然之前为了平王,也干过几件不入流的事,但从来没有参与过谋害太子一事。”
他心知杞王与太子交好,避重就轻。
这时那个蒙面侍卫呛声道:“既然他不肯交心,师爷,咱们还是回了杞王吧,杞王在杞州也算过得可以,何必趟这个浑水?”
说罢,那人大喇喇的便要走。
孙吉祥面上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掩饰下来,干笑道:“你们走了,岂不是让你们的主子错失良机了?”
“昭帝仍当圣年,咱家来之前,祺美人、祀嫔妃皆有身孕……比起这些常伴君王长大儿女,杞王难道想一辈子烂在杞州不成?“
“他可别忘了,他如今能得陛下的一丝圣宠,也都是靠咱家斡旋得来……”
沈南玉脚步故作迟缓,微微一低头,说道:“是我们太急躁了,公公说的倒有几分理,不过……”
她眼神澄澈,看着的确像个没经过多少世事,看不透宫中阴私勾当的人一样:“但来之前,杞王殿下交代过,不把这事弄清楚,或者说,他愿为公公冒死一搏,公公却不愿坦诚相对,殿下始终不敢帮忙啊……”
原来是想拿一个自己的把柄在手。
孙吉祥冷哼一声,说道:“他想知道什么事?”
沈南玉缓缓道:“两年前,沈固贪腐一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