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生灵,无关本体如何,往往本性都要比起常人更大许多。
早在老老年间,就曾有过一位儒家圣贤提出了“人性本恶”的学问观点,且有言道,“今人之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纵性情,安恣孳,而违礼义者为小人。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时至今日,广为人知。
且不论更多论述,只谈“人性本恶”四个字,所谓人,放在今日,即可代指世间一切有灵众生;所谓性,则是圣贤有言,“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既是市井坊间常说的“本性”二字。所以一旦通俗来讲,也便世间一切有灵众生,本性为恶。
但有灵众生,生也不同,故而本性之恶,就难免会有大小之分。
也正因此,教化以使“人”向善一事,就如以匣装剑。
善为匣,善有多大,匣有多大,而其大小,则是完全取决于当今世上的学问、道理、法度、礼仪、观念等等一切可以用来约束为恶之举的事物有多大,当然也与持匣亦或为匣之人有着诸多关联。
恶为剑,恶有多大,剑有多大,而其大小,则是取决于“人”之本性有多大,又与后天环境、经历、听闻等等之类有着种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匣大剑小,锋芒内敛。
匣小剑大,锋芒毕露。
本身便为妖族中人的柳青山,生于妖城,长在人间,就曾为了深入辩证这个问题,翻阅无数典藏书本,看过无数地方县志,直到最后,这才终于无奈发现,倘若要将教化一事比作登天,于人而言,就是如行长阶直通山顶,期间虽然难免劳累艰辛,可终归还是能够抬头“看见”,于妖而言,却如羊肠小道坎坷泥泞,走在路上,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踩滑,然后就会变成滚地葫芦,一路滚回原地。
妖族本性这把剑,相对于人而言,太大了,只以如今世上的学问、道理、法度等等制成的匣子,还不足以完全装下这把剑,只能装下一半,或者一大半,所以虽然不是锋芒毕露,却也是半露的情况,并且这种情况还在不断恶化,好似那匣子正在被人缓缓打开,以至于本该一半、或者大半藏在里面的本性长剑,越发锋芒毕露。
为何如此?
皆因那位站在最高处看守剑匣两者使之不敢妄动的近古人皇,已然离去。
法理崩坏之下,妖族本性中的那把剑,就逐渐披露出来。
圣贤道:“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
好利恶害。
柳青山望着栾秀秀从高处取下了一本书籍,是延续了某座古代王朝国祚不断的某人生平,立刻眉关紧蹙。
这本书里讲述的内容、道理,对于柳瀅而言,不算太高、太远,但终归也是双脚离地了,倘若真要深刻研读,就会是有利有害的局面,格外需要小心谨慎,怕只怕一时疏忽,出现误解,就很有可能在那偏离正道的歧途上走出第一步,然后越走越远。
栾秀秀看似无疑地瞥他一眼,见到这位柳氏麟子依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懒得理会,一只手牵起柳瀅,带着她走向远处角落,说是不能打扰别人,免得再起冲突。
意有所指。
然后栾秀秀又补充一句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柳青山听得清楚,默默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多管,调整呼吸之后,开始上楼。
最初时,尚且轻松自若,可越是靠近第七层,就越是步履维艰。
经塔阵法对于修士的压制,很奇怪,虽然身处其中,身体就会入坠泥潭一般,一举一动都会十分艰难。可这种压制,却又不是直接压在身体上,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阻力,似乎因人而异,所以横炼体魄的纯粹武夫,不会因为体魄坚韧力气大,就能觉得更加轻松,而吸纳灵气的纯粹练气士,也不会因为只是追求体魄的琉璃无暇,就会觉得更难行动。
种种玄妙,尽在无形之中。
柳瀅目光忽然离开书本,看向正在登楼,已经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柳青山,忽然有些心情失落,但也很快就把心思重新收了回来,按照栾秀秀与她的解释,辨认书本上记载的内容、道理。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但也只是说是如此,读书一事,其实并不简单,不是看过了书本的内容,看到了那些文字,就算读书,而是需要“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需要身体力行,将那些载于书中,浮于文字的道理彻底读懂,铭记心中,再付诸行动,才是真正的读书。
既要坐而论道,也要作而行之。
...
经塔一层。
天色渐亮。
刚刚一觉睡醒的云泽,其实睡得不太舒服,毕竟身上带着一座简易阵法,好似身处泥潭之中,时时刻刻都有无形压力压制自身,哪怕不去动弹,也不意味着没有压力,只是一动不动终归要比举手投足来得更加轻松。
一口浊气缓缓吐出。
云泽转头看向旁边不远处的冯长老,依然埋首案上,正在寻找这座简易阵法中的疏漏之处,只是看似进程有些不太理想,已经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