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顾从宜是真没想那么多,小姑娘都在榻上睡熟得两颊粉红,他竟是直接伸手将人摇醒。
触手一片冰凉,“雀儿,雀儿醒醒。”
小姑娘揉着惺忪睡眼半撑起身子,眯开条缝看向来人,“少爷,要起来做工了么?”
这会还知道喊少爷,顾从宜指尖卷了她一缕湿发,“怎么头发不弄干就睡?想生病?起来把头发绞干了再睡。”
说着,顾从宜从一旁架子上扯下一块干帕扔去。
雀儿却是胡乱拽下挡脸的帕子,直接倒下睡了去,嘴里如呓语:“不……太困了……明天再说吧……”
气得顾从宜一把捞起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再拿来干帕子替她来回绞着,说出去谁信啊,堂堂顾家二少爷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这儿给一个丫鬟擦头发。
雀儿睡梦中感受到这动作,还以为回到从前了,知道莲叶会为她绞头发,她困了直接睡便是,但不知为何今日手劲儿这般大,下意识轻嘶了声:“轻点,疼。”
还真拿他当丫鬟了,看着某人安睡的坦然神情,顾从宜气笑,手下略微用力便疼得雀儿直接爬起来。
“莲叶你——”
却戛然而止。
因为她对上了一双略带怒气的眼眸。
四目相对时,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不太明白现下唱的那出:“诶?”
只见顾从宜脸色难看,一双眸子比夜色更深沉,如暗夜幽灵般轻飘飘问:“谁是莲叶?”
雀儿刹那清醒。
“只是个从前的小姐妹……”
“也是被人贩子拐的?”
雀儿点头,她不知道,此时自己眼中的复杂犹豫在顾从宜看来,是带点委屈和胆怯的成分。
他在过分解读中缓了神色。?
没点灯,四下漆黑,他们谁也没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雀儿拿回帕子自己擦,却发觉头发已经差不多了,只问道:“少爷怎么在这?”
顾从宜想起自己此行目的,瞬间板起一张脸。
“之前他们打……欺负你的时候,你也是抱着他们喊哥哥的?”
雀儿摇头。
“少爷还记得第一次是在哪见到我的吗?”
“自然是秦淮阁。”
顾从宜都不用想。
雀儿定定看了他好久,才低下了头,纤长羽睫在光影投下一片阴霾。
“不是。”
不是?
不是什么呢。
不是对其他人抱着喊哥哥,还是第一次见面不是在秦淮阁?
“我只这么喊过少爷,少爷是好人。”
听她这么说,顾从宜才算松了一口气,继续教导:“你年纪还小,不懂男女有别,日后出去万不可再对别人这样搂搂抱抱,对女子名声不好。”
雀儿乖巧点头。
这般听话,跟猫儿一样,要在寻常人家定是个被宠着的。又想起白天她的哭声,仿佛透着无尽的绝望和委屈,顾从宜一下子就心软了去,递过去一袋什么,走前还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好了,快睡吧,快点长大,长大就好了。”像他一样,长大就不喜欢有父母陪在身边了。
顾从宜不懂雀儿话里的试探,雀儿也不懂他话里的长大就好了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扯开那个布袋倒出里面的东西。
眼睛眨了眨,是几颗黑不溜秋的杏仁糖,越发衬得她手心极白。
正是少爷白天叫她去采买的东西,此刻却已然躺在她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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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开始学规矩了,对她来说这并不难。
夏秋姑姑往下扫了一眼,第一排侧边的丫头正低眉敛目,耐心煮茶,一提一碾皆是听她方才教导的顺序,有条不紊进行。
一时间便对徐姨娘口中的“这丫头来历不明,行为不端,恐目的不纯”有了些许怀疑。
她受长公主之托,跋山涉水来这江南,就是为了督导一下新府上的新人们,来的路上便听说世子爷领了个漂亮姑娘回家,任顾家谁听了都惊慌的一件事。
夏秋姑姑这些天仔细瞧了瞧这姑娘,倒安下心来,分明是个极本分端庄的半大孩子,就是过于漂亮了,不适合呆在少爷的后院里。
倒是为首的那位,分明她才是真小姐,倒还不如一个丫鬟规矩,此时正茶盏杯碟相撞发出呯嗙响声,桌面上更是一片狼藉。
夏秋姑姑抚了抚额,只觉头疼至极:“静抒小姐,煮茶先煮水,洗茶浸泡一眨眼的功夫便可捞出,要润物无声,细水流长。”
顾静抒不耐烦极了,她一贯不喜欢这种女儿家的东西,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但她擅长的,也是别的女儿家不会的。
在这枯坐的几天已耗费了她毕生的耐心,抬头,露出一张与顾从宜有几分相似的青涩面容,眉宇间带着倔强:“夏秋姑姑,为何我非要学这煮茶?还要同这群丫鬟一起学?”
她大袖一扫,直直看向上方发髻衣衫皆一丝不苟的女子。
“为了漂亮,也是为了陶冶我们自身的操守品性。学会了煮茶便也就学会了处世之道,明白欲速不达、耐心为上的道理。至于她们,不过是小姐的陪衬,但若是小姐学不好,这个配角便是你当了。”
夏秋姑姑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