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宫之内,已许久未见有“活”石虎的身影了。众女官内侍,如今已经习惯石虎是个摆设。这一日久病在床多日的石虎,竟回光返照,想要下床走动。一边睁开眼一边喊道:“爱妃,爱妃去哪了。”
左右婢女侍从吓了一跳,忙上前伏身低头沉默不语。
石虎缓缓坐于床边,无力的支撑起身体,一婢女见状,忙上前搀扶。
石虎一把拉住那婢女的手问道:“刘后呢?她去哪里了?”那婢女汗如雨下,这内宫皆知,陛下病重,后宫之中无人能制。刘后如今只怕是和张豺厮混,这如何说得出口啊。
一上了年纪的老妪到底是人情练达,忙道:“陛下,如今国事繁忙,太子尚属年幼,刘后如今照顾太子,有教导之责,想必现在居东宫劝导太子殿下学业吧。”说完忙向旁人使眼色。
旁人心里神会忙附和道:“是呀,是呀,刘后平日里日日夜夜守护陛下,要不是太子,想必陛下此时就能相见。”
“这样啊,辛苦她了,为母则刚。”石虎双手伸出手来,伸向左右。忽然冷的一发问道:“石遵回都了没有?”
一婢女未有心机随口说道:“前日刚来,就是……”
只见那老妪忙打断她的话语道:“石遵原是要入宫亲至陛下榻前,谁成想蓟城有警讯,陛下又不能视事,为我赵国安危计,故而只能先行告退。”
“有这等事?”石虎犹疑不绝,却见那老妪到时心思活络,忙用手臂碰碰了旁边的内侍总管杨环,那杨环忙反应过来说道:“是啊,是啊,燕国向来窥伺我赵国,今见石遵离去,大有南下之意,那彭城王也是忧心国事,想来不日便会再次回都。”
石虎久卧方醒,头脑有些犯浑,也不及多想,便说道:“来来,扶我起身。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梁犊之乱已经平定月余了吧,燕国便有此异动。去岁其主慕容皝刚刚死去,其子慕容儁继位,自古王位更迭,甚为凶险,然其国中安定如常,诚可畏也。”长叹一声道,“义孙石闵谏言道:其子慕容恪勇略非常,恐我赵国诸将中未有敌手,燕国诚为患也。”
内侍杨环闻听此言,忙上前劝谏道:“我赵国富有四海,九州之中何人能及,大王英明神武,岂非燕国能比。若假以时日,定能一举而灭燕国。”
石虎哀叹道:“假以时日?”石虎长叹一声,“恐大限将至。佛图澄已西入关而去,所葬墓穴者唯有一石。石者,朕也,葬我而去,吾将死矣。”石虎强打起精神,“平梁犊功臣还没封赏,凯旋大军朕要亲迎。朕要为世儿打下万世根基。”
内侍侍女皆跪下来劝道:“陛下应保重龙体,望以赵国为念。”
“无妨无妨,来人命人给朕更衣。久卧多日,手脚都重了,朕要在宫城之中走动走动。”
石虎身体日益沉重,加之体虚步沉,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常服换上。
石虎久病,这皇宫之内诸事懈怠了,一路从内廷走到西閤,但见周围杂草丛生,花木凋零。虽是暮春时节,却有悲秋之感。石虎边走边问道:“朕病之前亦召燕王回都,如今斌儿在何处?”
那侍从哪敢回话,只唯唯诺诺,称是,叩头而已。
石虎如今久病方停,已不复当年暴虐之情,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叹气道:“你不知亦为常情,须知这偌大的邺宫,藏了多少秘密,不知方能活得长久。”
石虎唤她起来,喃喃自语道:“斌儿、遵儿都不在身边,大事谁可托?”
说话间,只闻西閤处人声鼎沸,喧闹不止,石虎意欲前往。一内侍忽闯入进来,向石虎劝谏道:“前方有异样,望陛下移驾琨华殿。”
石虎却登时血气上涌,大怒道:“阉竖,这邺宫是朕之腹心,岂有危险,让开。”
石虎登临天桥,却见其下是龙腾中郎将,领二百余人的宫中护卫,齐齐拜倒在地上。
见石虎亲临,众将士群情激愤,欢呼不止。
石虎却见前面龙腾中郎将甚为眼熟,连忙问道:“你是何人?朕甚为眼熟。”
那人拱手致意道:“陛下好记性,赵王四年(建武四年)冀州八郡大蝗,司隶欲陷害家父。适逢陛下巡幸中山郡,下臣替家父伸冤,陛下不以臣粗鄙,详查民情,未有偏信,诏命道:‘此政之失和,朕之不德,而欲委咎守宰,岂禹、汤罪己之义邪!司隶不进谠言,佐朕不逮而归咎无辜,所以重吾之责,可白衣领司隶。’吾感佩陛下之宽仁海量,遂投身军旅,卫我赵国,因功积升为龙腾中郎将。”
石虎大喜道:“原是中山郡守的好儿郎,许久不见,高大了不少。汝领众人前来,所为何事?”
龙腾中郎将说道:“陛下,如今圣躬违和,诸事颇废,群臣惶恐,宜令燕王入宿卫,典兵马。”
石虎疑虑,问道:“诸位皆有此念?”
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主上发问,一时不敢回答。忽一人突然说道:“正有此意。”
闻听话语,石虎未有言,渐渐的,众护卫中群情而起,喊道:“燕王,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