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恩科都处在筹办婚庆的忙碌中,将要结婚的喜悦让他像蛮牛一样不知疲惫。他没有首先去找准岳父亚克隆,而是大张旗鼓地为结婚做准备的举动,无疑是在向亚克隆宣战。这更激起了亚克隆的抵制。
亚克隆给方圆数百里的牧区有头脸的人都发去了请帖,他要让所有人看一下:恩科将在封水潭成为一堆白骨。这不是谋杀,是他恩科自愿的。亚克隆的举动倒是让恩科异常兴奋,他对伙伴铁尔穆说:最好全世界人都知道,他想和所有人分享幸福。铁尔穆是个胆小鬼,他说,最好萨兰搂着的不是一对白骨。
当恩科把为吃肉准备的第五十把剔骨刀也磨得瓦亮后,他换上了新蒙古袍,带着一只羔羊去“会会他的准岳父”,告诉他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迎战。
策马在牧区,在胡杨林前的“逍遥酒馆”前坐着喝早奶的长者、萨满巫师、阻止草原沙化的志愿者。在白光中,他们像可汗的某个充满巫气的部落。恩科在马上向他们打招呼,他们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仿佛他是怪物,是一具马背上的骨架。恩科向他们喊:嘿,过两天你们一定去喝我的喜酒。人们阴郁着不说话。恩科第一次感觉到,草原那飘满奶香的晨雾里有股莫名揪心的妖气。
恩科吃了闭门羹。
从蒙古包里走出来的是萨兰的妈妈,这是个有着宽骨架,有着菩萨般细眉眼的女人。
孩子,你胆子可真大啊。你还敢来见亚克隆,他会杀了你的。萨兰妈妈说。
恩科:不,我一定要见他,我不能做个懦夫。
萨兰妈妈把恩科领到羊圈边上以防她的男人偷听到。这个女人眼里噙着泪水看着恩科。
恩科: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您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吗?
萨兰妈妈:不,不。恰恰相反,你身上有你爷爷年轻时的影子,正直、勇敢、仁厚。把女儿嫁给你,我很开心。只是------
恩科:请讲,什么事我都能担得下。
萨兰妈妈:你们家抢走了亚克隆两个女人。
恩科:这怎么会呢?
萨兰妈妈:亚克隆爱的不是我,是你的妈妈。你爸爸和他决斗赢走了你的妈妈。日后他才娶的我。婚后,你爸爸对你妈妈很好。可是你妈妈还和亚克隆私通。你爸爸忍受不了屈辱,离开了草原。
恩科:不,这不是真的。
萨兰妈妈继续说:如今,你又要娶走他最爱的女儿。他对你们恨之入骨。
恩科陷入长久的沉默,他知道父母婚姻是不幸的。他一直认为父亲是忘恩负义之人。没想到自己最尊重的母亲却有着这么不光彩的过去。这些上代的恩怨叠加到了他的身上。孽缘又让他和萨兰走到了一起。突如其来的仇怨,让他感到恍若隔世。
萨兰妈妈:不要怪你母亲,亚克隆拿你的性命要挟得你母亲。只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母亲最初是被胁迫的。可是天长日久他俩竟然产生了感情。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女人总是绕不过男人的花言巧语。
恩科把一根苦柳折断了,怒视着远处的蒙古包。他知道亚克隆就在里面和他亲手选的女婿在一起喝着马奶酒。那个女婿家有几万头牛,草场有几百个飞机场那么大。
孩子,你爱萨兰还是带着萨兰走吧。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和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萨拉妈妈说。
恩科:不,我不能逃避。您告诉亚克隆,我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明天我就跳封水潭。
萨兰妈妈:不,这是个阴谋,他是借着那个传说想杀死你。
恩科:那就死好了。谢谢您,明天就决战!
恩科翻身上马。他三岁就被爷爷抱上了马背。在马背上已经翻越过千万次。这次上马他感到无比强劲,冒险的诱惑刺激着他的每一个毛孔。他在时代口口相传中知道草原之神成吉思汗的伟绩,过早辍学、孤儿,这让他有种强烈的被世界抛弃的感觉。他需要一场爆发,需要像可汗一样马踏欧亚。他知道这是梦,他想最起码他要掐住自己命运的咽喉。
一路飞驰,再次路过“逍遥酒馆”,他要去喝两杯。
逍遥酒馆是一纵列尖顶的房子连接而成,像一只丑陋的蜈蚣。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人,高高大大的像一架直立行走的战斗机。人们习惯称他为大肚鸡。他是个守财奴,专门赚那些沙化治理志愿者的钱。
大肚鸡看恩科到来,满脸堆笑。恩科并不理会他。走进烟雾腾腾开着暗灯的酒馆。
他是第一次到这鬼地方来。成排的橡木桶、支棱着獠牙的猛犸象雕塑,混合着酒味、汗味还有体液味的空气,沉浸在暗光下。吧台后面那个叫“幺鸡”的舞女脸上挂着邪淫的笑。
胆小鬼铁尔穆也在这里,胆小之徒往往要用惊人的想法弥补不足。他走过来做到恩科对面,说:兄弟,全牧区的人都知道你死定了。不过你别怕,你要是跳,我就跟着你跳。我可是你的老铁。
酒馆的靡靡之音突然就停止了。人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大笑声。
别笑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赌局。赌恩科生死,照例,收抽头三厘。大肚鸡摇起了骰子。一边摇一边小声对恩科说:别怪我,我就是爱财。放心,我赌你生。别信那